“妹妹,不要吵姊姊,你先吃颗冻梨,一会儿就能吃饭了。”很能忍饿的牛青阳哄着妹妹,一面瞧着皱着眉头、脸色有些凝重的姊姊。
“喔!”牛青果接过梨子,先咬破皮,再小口吸汁,酸甜酸甜的汁液和果肉顺喉而下。
“姊姊,是不是姊夫的爹娘留他吃饭?”牛青阳问道。后娘虽然对他们不好,但是每年的年夜饭还是会让他和妹妹一起围炉。
不可能!牛青苗在心里回答,以老吴家的行事作风,是不会让人多吃一口粮食的。
“你姊夫会回来的,只是晚一点,你们再等一下。”
“可是菜都凉了……”牛青阳觉得心不安,那一边的两个嫂子很凶,见了他和妹妹都会啐一声“吃白饭的贱种”。
牛青苗虽然勾起笑意,眉间却带着忧愁。“也许他们只是聊得太开心,忘了我们在等他,一会儿姊姊再把菜热热。”
又等了半个时辰,天色都暗了,还是没等到吴秋山回来,牛青苗先把菜热了,让弟弟妹妹先吃,自己却怎么也坐不住。“阳哥儿,你看着妹妹,我去找找你姊夫。”
倘若该死的老吴家真是柿子挑软的捏,她不发发虎威就要上房揭瓦了。
“我也去……”牛青阳不放心姊姊一个人。
“你留下,妹妹会怕。”牛青苗拿了件厚袄往身上一披,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外走,才走到门口,便和一道疾行而来的身子碰个正着。
“媳妇儿,我回来了。”还是家里好。
“你……呃!回来就好,把手洗一洗就能上桌吃饭了。”她不问他遇到什么事,人要吃饱才是回事。
直到夜里,两个小的洗洗睡了,小两口坐在正屋里守夜,夜色凉如水,天星连成河,月就羞怯的躲在广寒宫。
“大哥、二哥说田里的事不多,等开春后也想跟我们养养鸡,他们看中了咱们那块地,要咱们让给他们。”吴秋山紧皱着眉头道。他一去,兄嫂们就不放他离开,你一句、我一句的逼他点头。
“他们还真敢说。”牛青苗难掩愤慨。
“要是他们知晓咱们来年要弄大型养鸡场,恐怕又要闹个不休。”要不是看他取出封红交给两老,他们准会扯着他的胳臂立契,逼他将地契都过成他们的。
“他们瞧见了运到山脚下的那批青砖?”盖鸡舍用。
“嗯。”
“你就全往长风兄弟身上推,就说他才是东家……”
京城的尚书府里,何家老三何长风莫名打了个寒颤,他不解地看了看烧得正旺的地龙,一口喝干手中的梨花白。
第九章 过完新年盖新厝(1)
二月二,龙抬头。
“……上梁了,上梁了,小心小心……左边的抬高……对对对,再倾一点……好,轻轻地放下……”
不到出了正月,地面一解冻,吴秋山家就急着盖屋子,因为原来的土坏屋真的住不下了,甚至有一晚牛青阳睡得正熟却被热醒,一睁眼看到炕灶里未熄的火喷出火星,烧到他睡觉的木板床。
牛青苗一惊,认为真不行了,太危险,这次烧的幸好是床,若下次睡得太熟,还不把人都烧死了,于是她让弟弟睡到妹妹的侧屋,妹妹则是跟他们夫妻俩睡。
可是这样换吴秋山不依了,吃惯肉的人忽然要他戒荤,两人之间多了个小丫头,想做个什么的根本不行,媳妇儿睡在身边却吃不着,那比和尚不念经还难受,所以一出元宵,他便去找了泥瓦匠,多给了五两银子,挑个好日子十八,请工人提早上工了。
吴秋山在旧家搭了一座简单的篷子,平日和媳妇他们仍是住在这儿,除非真是下大雨或什么的才会考虑去住何长风替他们找来的临时宅子。
这一天,何长风闲来无事,又晃到吴秋山家。“你们在上头种什么,我刚上去看了一下,都抽芽了,一片油绿绿,长势极佳。”再过几个月都要成林了。
“那是樱桃和杨梅,我媳妇儿在山上捡山货时发现的,觉得这片坡地什么也不种也是浪费了……”她说试试看,成了家里便多了一项收入,反之空着是空着,种树比养草好。
“等等,你说那是樱桃?!”那可是富贵人家才吃得起的果品。
“我媳妇是这么说的,如果能成活,冬末春初开白花,等到夏初就有樱桃收了,不过我们刚种下的第一年不会有太多成果,就自家吃个嘴馋。”地够肥才能头年就开花,原有的二十亩地长年不耕种,底下积了一层厚厚的地肥。
屋子再两天就能弄好了,泥瓦匠这边的活干完了之后便要盖鸡舍,上万块青砖就堆在山脚下,看来壮观。
牛青苗忙着买仔鸡一事,她镇里镇外来来去去,还把牛青阳这半大少年捉去做苦工,算算该进多少仔鸡。
夫妻俩分工合作,一个管盖屋的进度,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跟着搬砖砌墙、扛木头,一个四下探寻谁家卿了小鸡,大批大批的下订,先把第一批的六千只鸡崽给弄出来。
而何长风是金主,他负责出银子,以及……继续鄙视唯妻命是从的兄弟,嘲笑他的骨头是软的,能屈能伸。
“等一下,不许吃,有多少给我多少,卖给我。”他知道秋山兄弟这媳妇鬼点子多,好东西也多,急着给她下订。
吴秋山被他猛然扑过来的急切吓了一跳,微怔了一下,憨笑的挠挠耳根。“我媳妇儿说过第一年的果子不会太甜,偏酸,若是吃不完便做成酒酿樱桃、樱桃酒、樱桃果酱。”
甜有甜的做法,酸有酸的做法,真正要好吃是酸甜适中,甜中有酸,酸中又带了点回甜,一口咬下喷汁才是极品。
吃樱桃是牛青苗的长项,她前世的老家附近就有一片樱桃林,每到成熟季节,园子的主人便会向外开放采果,大人、小孩分别收价,价钱不同,在园内任人吃个饱,若是摘了要带出园子便论斤较价。
因为她常到樱桃林打工,所以一向是免费的,园子的主人和她投缘,也常会教她樱桃的种植法和管理,以及如何防虫和防疫,采摘时要怎么处理,记忆好的她不曾忘却。“果酱?这樱桃果酱是个什么吃法呢?”
被他一问,吴秋山也有片刻怔忡,媳妇说了能做酱,但他不清楚究竟是啥模样。
“你要问我媳妇儿,她当时也是随口一提。”啊,媳妇儿还说了,还可以做一种叫樱桃派的糕饼。
“怎么事事都要问你媳妇儿,你就没脑子吗?一问三不知。”真是气死他了,朽木难雕。
“我媳妇儿说我负责养鸡,园子里的果树由她包办,我们一人一样才不会太劳累。”要劳逸结合。
“好了好了,别再每一句都“我媳妇说”,听得耳朵快长茧了,我能不能听你说呀?”
何长风的不满让吴秋山为之失笑。“我媳妇儿为妻不易,打她嫁给我就没什么歇过,整天不得空的想着给家里进项,让我们过得好,你就少说两句,别句句带刺,虽然她比你聪明,但那些话终究不中听,听久了也会受伤。”
“她比我聪明?”何长风语气略尖的一喊。
吴秋山轻笑,对媳妇儿当真是佩服。“你敢说你的口才比她好?每回你的毒舌她都能顶回去,还常常令你哑口无语,气得跳脚。”
“哼!你们这对贼夫妻,果然是一对奸狡的,你大智若愚多久了,你媳妇儿有没有瞧出来?”真想看看他的假面具被揭穿时,他家那婆娘会不会恼得上跳下窜。
吴秋山目光冷锐的一笑。“夫妻夫妻,装聋作哑,我媳妇儿何等慧黠,我不说她便不道破。”
夫妻的相处之道是体谅,互相扶持,由陌生变熟悉,再由熟悉中交心,彼此一个眼神便知心中所想。
“那你怎么被你那群蝗虫似的家人榨得一滴不剩,吃得差、住得差,连老婆也娶不上?”不刺他一下,何长风的心口就针扎一般,闷得难受。
吴秋山表情一滞,苦笑道:“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总是一家人,计较太多伤情分,一开始我还想着若对他们好一点,他们总会回报一二,可是后来才发现在我的纵容下,他们越走越偏了,但我又下不了狠手扳正。”因为是家人,所以更狠不下心,只能任由腐败的人心更腐败,有心无力的他只好放任,悄悄地为自己筹办将来。
吴秋山没想过离开,大山养育了他,供给他源源不绝的粮食,让他在最艰难的困境中得以度过,他一直以为他的这一生就是个猎户,终年与猎物为伍,至死方休。
可是峰回路转,一个瘦得不知道能不能养活的女人改变了他的生活,将他导向他想都没想过的明媚。
他很喜欢他的媳妇儿,为了她,他慢慢地从隐藏的自我走出来,只为与她比翼双飞。
“哼!心软不是病,发作起来要人命,你现在还不是在走老路子,对你媳妇儿百依百顺。”何长风最看不惯的就是他太宠老婆了,宠到没边,简直是失去男子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