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又重蹈覆辙。
林明远似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迟疑,他看了看已身居大乘的父亲,波澜不兴的眼神最费疑猜。
林明远离开后,垂地的绡鲛纱幂无风自扬,斜曳的金阳透纱而入,隐约可瞧见一道人影隐于幕后,头上戴了一顶斗笠。
“去看过你儿子了?”
“不敢见。”见了也是无语。‘
“为何不敢?”
“因为我已是死人。”死了的人如何重生?他又该怎么向活着的人交代?
“但你还活着,并未完全死去。”树大有枯枝,家大有恶蛆,都是自家人惹的祸事。
“可是死去的人无法复活,一坏黄土已经埋了她。”他指的是他的妻子,一个温暖的女人。
“她的命数已定,谁也改变不了,即使多活几年也是短命之寿。”儿女情长最是害人,他从不认为有远大志向的男人该时时牵挂家中家小,当以修行为先。
“就算多活几年也是在我的庇护下寿终正寝,而不是死时潦倒,连个象样的坟茔也没有,只有一块字迹潦草的墓碑。”看得出是小孩子的笔迹,一笔一笔刻在扁平的石头上。
男子愤然的取下斗笠,斗笠在他手中瞬间化成细沙。
他的模样俨然是二十年后的林绿云,老了些,沧桑了点,左边脸颊有三道熊爪抓过的狰狞疤痕。
他不是别人,他便是据说已死去十年的天才灵修者林震天,也就是林绿云的亲生父亲。
他回来了,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愧疚回来了。
当年林明远为了拆散他和赵玉娘这对少年夫妻,特意命人至万兽丛林引起兽群骚动,他再令林震天前去平息,藉此调开不愿与妻子分开的儿子,接着派人去说服赵玉娘离开。
无论是威逼、恐吓、诱之以利、动之以情,几乎可以说所有手段都用上了,他只有一个目的——赶走赵玉娘,林震天的妻子只能出自高门大户,不能是身分低贱的赵玉娘,因为他已选定了林震天为下一任家主。
也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从谁的嘴巴里走漏,林家其它的兄弟也像万兽丛林里的野兽一样骚动了,为了家主之位,他们也顾不得兄弟之情,一个个起了歪念头欲置他于死地。
原本只是小群的公兽互相厮咬,为争母兽欢心而起的战斗,可是加入了人为因素,撒上大量使兽群脾气变暴躁的迷情花,一大半的野兽都疯了,见到活的生物便猛烈攻击。
林震天去的地方是兽群聚集的区域,他一到了万兽丛林就设法安抚兽群的情绪,使其恢复平静。
可是他一使出灵力欲降服兽群时,这才发现他所带的灵器都被动了手脚,不但灵气尽失还反过来追杀他,把他追进独眼熊的巢穴,身高八丈的熊掌一落下,他想逃也逃不了。
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几乎致命。
此时,他于祠堂里的灵牌被其中一位兄弟调换了,上头的灵牌已碎,因此他被宣告死亡。
为了深爱的妻子,为了再抱抱可爱的儿子,危急之际他将自己包覆成一颗石头,朝东方射出,被一个散修所救,将他带回灵修洞府,以千年寒玉温养他受创的灵脉。
这;躺下他就没起来过,足足昏迷了七年之久,外界发生什么事他一无所知,直到林信志的灵识找到他。
清醒至今已三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妻子,从南边壮阔的平原找到北方大陆的冰川,再由水涌狂潮的东方找回黄沙漠漠的炎热西境,他找得身心俱疲。
找呀找的,他最后找到了刻有妻子名字的墓碑,立碑人是他的稚子,他抱碑痛哭三天三夜,哭得双眼流出血泪。
“不能怪你爹,是她太顽固了,在所有迹象都已显示你早就身亡,她仍坚决的相信你尚在人世,每隔两、三天就来求见你父亲,求他派人去找你。”
赵玉娘明明生病了仍不放弃,上门要见林明远,被拒于门外的她坚持跪在门口,而且一跪就是一整天,说句不客气的话,她的身体就是给自己折腾坏的,若她好吃好睡的养着,哪会病了一场就每况愈下,久久也好不了,拖累了不懂事的孩子,还把自己给拖死了。
“我不该怪他吗?都是我太弱了,护不住妻子、孩子,让他们为我吃了不少苦……”他的玉娘就这么给熬死了,林家的人没有一个人出面为她延医治病,就等着看她死。
他不怨吗?
怨!
他怨自己愚不可及,竟没看出林家人的冷血无情,不做防备的置妻儿于险地,因自己而导致他们被排挤。
“你几时要与你父亲相认?”林家是一棵生了蛀虫的大树,需要更强大的灵修者来支撑。
“我是死人。”他再一次强调。
“还说气话,你已经不是孩子了。”该为家族做点事。
“我说的是实话,从得知玉娘死讯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也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那你连儿子也不顾了吗?”林信志微带怒气。
“绿云……”玉娘为他生的儿子。
他再没有开口,沉重的空气中彷佛能听到他无声的叹息。
第十章 我不犯人,人却犯我(1)
“五老爷?”
已经不止一个万兽山庄的下人乍见到林绿云,便惊愕地脱口而出喊他五老爷,次数多到听的人都麻木了,而林绿云始终无动于衷,视若无睹的错身而过,不做任何回应。
但到了这个地步,众人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他的身分呼之欲出,只是没人点明,林家人都长得十分相似。
到了寿辰这一日,演武厅里聚集了上百名宾客齐来祝贺,已是大乘尊主的林信志因地位崇高而未出席,由晚辈们出面主持盛典,大肆的热闹热闹,与不远千里而来的贵客同乐。
林家家主林明远一身崭新的衣袍高坐上位,他的左右各坐着他的儿子们,更小的孙子辈没有座位坐,只能站在长辈后头,随时招待来访的客人。
刘方舟等人也是宾客,但他们被安排的位置在相当角落,斜角的视线还不如常来去走动的下人。
只是一个轻忽,原本躲在兄长身后当鼠辈的刘雨欣不见了,她趁着人多忙乱时走向单设一席的玄天门众人,装也装得三分像的露出娇憨笑脸,伸手扯了扯林绿云袖口。
“自重。”林绿云手一挥,避开。
捉了个空的刘雨欣僵了一下,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林哥哥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没有不喜欢……”尚有下文。
她开心的勾起笑,还示威地偷偷觑了狐仙仙一眼。
“只是讨厌。”
当下她眼眶便红了,好不委屈。“林哥哥为什么要言不由衷,你明明是喜欢我的,是有什么隐情吗?”
“你为什么老是缠着我不放,难不成癫症发作了?”林绿云更不留情的还击。
“因、因为我喜欢你,不是有病。”她双腮一鼓,涨红了脸。
“我不相信你。”他冷酷的拒绝她的示爱。
刘雨欣小脸一扁,很可怜地抽动双肩。“喜欢你是我个人的事,你不能因此羞辱我。”
“不是羞辱,而是唾弃。”唾弃她不是真心却装出一副被辜负的样子,好似她被玩弄了。
“你……”她一瞧此路不通,此人如顽石般无法动摇,她便立即改变作战方式,转移目标。“仙仙姊姊,你说这人可不可恶,有人喜欢他还不领情,把人当毒蛇猛兽推开。”
突然被点名的狐仙仙一怔。“喔!那是真不喜欢吧,不过我喜欢毒蛇猛兽,他不要可以给我。”
刘雨欣比喻的是感情,她只听进最后一句,同时也曝露出她对毒物的喜爱,给人有可趁之机。
“咯咯咯……仙仙姊姊真有趣,憨憨的,很直爽,林哥哥比较喜欢你这一种的吗?”她在拐弯抹角骂人笨。
“她憨干你什么事,你东家洒尿西边拉屎呀!老子真看不惯你的假笑,太恶心了。”古不怪冷嘲,他家小师妹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她一个假面女嘲笑,当她的师兄、师姊都死光了吗?
被人当面讽刺,刘雨欣一噎,表情像吞了!只马蛇般难看。“你们怎么都不喜欢我,我只是实在了点。”
“哪里实了,笑脸足假的,真诚的眼神是假的,连口说喜欢也是假的,你从头假到底,其实你是个假人吧!”古不怪不遗余力的打击她,更大的鄙夷是漠视。
遭人看穿了,她没有一丝不自在,反而装傻装得更来劲,反正只要她不承认就不算假。
“仙仙姊姊,你觉不觉得林哥哥和林家人长得很像,和年轻一辈的林家人站在一块简直是兄弟?啊!真巧,他也姓林,说不定是林家的旁支。”
“所以呢?”她的重点在哪里。
刘雨欣笑得更开心了,全然陶醉在喜悦里。“林哥哥若是林家人,只有我配得上他,你恐怕要被淘汰了,林家人不会接受你的。”
“他们接不接受与我无关,我,只是林绿云。”林绿云冷冷的回道。他与世家大族无关连,仅仅代表个人,谁也勉强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