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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此时绿腰却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容貌、身形约十二、三岁,还没长开的五官显得稚气可人。

  “小姐,您梦魇了吗?青玉在这里陪您,别怕别怕。”说话的是一旁的青玉。身材高挑的她为人沉稳已十四岁了,胸前鼓鼓地。

  云傲月大惊,“青玉,你还活着!”

  那一年,青玉被朱月婵许给马房的管事,那是个会虐妻的,瞎了一只眼,年已四十五,一年后,青玉死于早产,孩子是已成形的六月胎,没活成,一尸两命。

  当时她去看了一眼,青玉浑身是伤,没有一处皮肤是完整的,满是咬痕、抓伤和房事过激后留下的淤痕,下体溃烂,不断有血水流出,气味十分难闻。

  青玉一脸温柔地揉揉她发冷的小手,“奴婢还要侍候小姐一辈子呢,哪能轻易言死。”她当云傲月是发烧作恶梦了,语气轻柔的安抚着。

  “你们没死,那是我死了?”除非她一命归阴司,不然怎会再见到对她忠心耿耿,打小服侍她到大,却死去已久的丫头。

  “呸!呸!呸!小姐在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小姐是当官夫人的命,此生富贵绵延,儿孙满堂,才不会这么早去世。”生性较跳脱的绿腰拿了个秋香色靠枕枕在云傲月的腰后,让她靠着坐直身子好喝药。

  一说到“官夫人”,云傲月脸色微变,将放在嘴边的汤药推开,忙道:“给我取面镜子来。”

  “小姐放心,您只是生点小病,无损您娇美的芙蓉面,多养两天就不会那么憔悴。”绿腰取了面磨得光滑的铜镜,她以为向来注重面貌的云傲月担心变丑了,急着看自己的脸。

  镜面亮晃晃,照出一张羞花闭月的娇颜,眉儿细长,眼眸似杏,镶着两颗琉璃珠子,小小的嘴儿如挂枝的樱桃,鲜艳得叫人垂涎欲滴,滑细的嫩肌彷佛豆腐,找不到一丝细纹。

  这……这是她?

  或者说是十三岁的她。她记得那一年自己跑得太快,途经碧水湖时,不知怎么地,好似有人推了她一下,她一时没站稳扑通落湖,湖深,她身子轻,载浮载沉的被人救起。

  她不记得救自己的人是谁,只知道事后她轻微发烧,不碍事,姜汤一喝、汗一出,一会便生龙活虎。她外表看起来很娇弱,但极少生病,而且一生病也很快就好了。

  云傲月是安康城首富云老爷的嫡长女,安康城离京城约一百里路,一日快马可来回。

  四岁那年,她娘因难产而过世,刚出生的幼弟也没撑过去,后来她被抱养在祖母云老夫人跟前,七岁以前住在云老夫人的院落,云老夫人十分疼爱这个没娘的长孙女。

  云老爷的元配逝去未及一年,一日他路过济州,巧遇与自家姨娘返乡探亲的临川侯庶女贺荷玉,两人一见看对眼,没多久他便遣媒婆上门提亲,并许以二十万两聘金。

  临川侯府虽然看起来是一片锦绣,公侯之家,但内里早已腐烂不堪,缺银子缺得慌,眼看着一座大金山送上门,老侯爷二话不说就让贺荷玉嫁了,反正只是一名生母出身不高的庶女而已。

  于是,元配去世满一年的隔月,云老爷便迎新人入门。七个月后,贺氏产下一女云惜月,换言之,早在婚前他们便勾搭成奸,贺氏是怀有身孕上花轿的,因此云傲月多了一名小她四岁半的妹妹。

  云家是商贾,在礼法方面不像官家那般严苛,什么都不及佳人在怀重要,才会发生这种事。虽然云家族人偶有闲言闲语传出,但木已成舟,他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睁一眼闭一眼地当作不知情,心想咱们又不当官,只赚银子,管他逾不逾矩。

  所以云傲月多了一名日后带歪她的继母。

  “我没有死……”这是她十三岁时的模样,绿腰和青玉还活着,她并未嫁入沈家药铺成为沈二老爷的续弦。

  那不是她第一次嫁人,却是她死前过得最舒心的一段日子,虽然继子、继女对她颇不恭顺,但比起在临川侯府……

  一想到自己最犯傻的那段岁月,她眼神一黯,流露出苦涩,她甚至不愿承认那个傻瓜是她。

  打从云傲月懂事后,因为被娇惯得不像话,性子越发骄纵,眼高于顶,一心想往高处攀,云老夫人见她实在太任性了,怕她嫁人会受气,因此一再提起要为她招赘,将她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免得招惹是非。

  表面上贺氏不动声色地娇宠着元配嫡女,对云傲月比对自己的儿女还好,私底下却一再怂恿涉世不深、心性单纯的她要嫁给高官成为官夫人,如此既风光又威风,没人敢再瞧不起商家出身的她。

  受了蛊惑的云傲月根本不愿“将就”云老夫人选定的人选,她要自己选丈夫,在贺氏的牵线下,认识了临川侯世子贺重华,便自以为是“一见钟情”,闹着非他不嫁。

  云老夫人被她闹得气病了,只好由着她去。

  因为两家家世不相当,一为侯府世子,一为平民百姓,对方无法娶她为平妻,只能纳她为妾,一开始她也很犹豫,因为贺重华已有妻子,她有些不能接受,但贺氏劝她说她以贵妾的身分入门,只要赶紧生下孩子,再凭着庞大的嫁妆,日后地位自会凌驾于主母之上,要让贺重华休妻也不无可能,于是她欢欢喜喜地应了。

  只是婚后的日子并未让她如愿过上官夫人的生活,且她因行事作风太张扬,被正室朱月婵及其他妾室记恨上,不知是谁在她的冰糖莲子汤里下了绝子散,从此她再也不能生孕。

  之后过没多久,云家不晓得得罪了哪位贵人,教他们接连出事,或关或败落,渐渐失了往日的荣光。

  云老夫人因病过世后,云家一夕垮掉。云傲月在侯府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娘家人许久没来见她,嫁妆又被贺重华花得差不多了,使她没钱打点。没娘家可依靠的她很快就被朱月婵发卖掉,这才彻底地体会到人情冷暖。

  “小姐,您肚子疼吗?”青玉看到云傲月抚着小腹发呆,以为她是癸水来发胀,关心地问着。

  云傲月来初潮时是十二岁,她吓得大哭,以为自己要死了,把云老夫人逗得哈哈大笑,一边抹泪一边解释她长大了。

  回过神,她两眼亮闪闪的盯着眼前的丫头,问道:“你们活着,我也没死,我只是作了一个可怕的梦,是不是?”

  青玉、绿腰对视一眼,一同点头,一个喂药、一个用拧干的湿巾为她擦拭额头和香颈间的薄汗。

  “嗯,很好,大家都在,我很高兴。”从醒来之后,她第一次绽开一抹如百花盛开般甜美的笑靥,眼儿发着亮光。

  现在什么都能挽回,她不会再做错事,祖母依然身体康泰,不会再因她的顽劣而一病不起,落下难以痊愈的病根。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高兴什么,是病好了又能淘气了是吧!瞧你把老夫人吓得,她这一回可气得不轻。”居然没死,她运气真好。

  见着莲步款款而来的娇艳女子,云傲月嘴边的笑意一隐,故作伤寒未愈的病重模样,叫道:“母亲,我头疼。”

  “不是喝了药吗,怎么还没好?该不会是你们这两个丫头偷懒,没好好照顾小姐吧。”贺氏一捉住把柄就开始喝斥这两个她掌控不了的丫头,想趁机换掉,好换上她自己的人。

  青玉、绿腰连忙屈膝一跪,表明尽心尽力。

  “奴婢不敢。”

  “小姐刚喝完药。”

  云傲月微微皱眉,“没她们的事,别罚了,我看了头更疼。”她的人还轮不到别人做主,她已经害了她们一次,如今重来,她定要护全她们。

  贺氏面露慈祥的一挥手,“起来吧,别跪了,你们该庆幸自己遇到一位心善的主子,否则没侍候好,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是,谢小姐、夫人。”丫头低着头,起身退到一旁。

  “母亲,甭再吓她们了,我头疼得厉害,您帮我揉揉。”你想装贤良我就让你装,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帮你揉……”贺氏目光一闪,低视着刚上了蔻丹的纤纤十指,“你哟!一生病就娇气,要人宠着才安心,来,躺好,母亲帮你揉一揉,一会儿就不疼了,先忍着。”

  一同进来的云惜月开口,“娘对大姊真好,我上回生病时要喝苦苦的药,我不喝娘还骂人,说要用竹板抽我,可是一碰上大姊就好声好气的哄着,我吃味!”云傲月凭什么占得所有好处。

  已经九岁的云惜月长相秀美,精致的五官有七分肖母,但眉毛太细,嘴巴有点大,不及云傲月的三分娇色。

  “呿,还吃味呢,就会说孩子话,你们哪个生病做娘的不心疼,你看你大姊多乖,一生病就吃药,哪像你,怎么哄都不肯喝药。”贺氏看向她的眼神充满疼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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