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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决定得那样斩钉截铁,不容反驳,好像她的事,他想管就管!

  隐忍许久的火气终于被点爆,她再次车转回身,秀致眉眸执拗得有些狠。

  “你凭什么替我了结?你是我的谁?凭什么?!”

  苗淬元一时间被问住。

  见姑娘头一甩又要走人,眸里仿佛落了光,他心头一急,哪管得了什么是什么,没脸没皮跟上就对了。

  “你回去!”她回阵瞪人,眸底真润开泪光,但看得出很努力忍着,忍得瞳仁闪闪颤动,唇角和下巴绷得可怜。

  苗淬元胸口疼得难受,大力揉着,很理直气壮地道——

  “你问我凭什么?我……我就凭你我是医家和病家的关系,你平日里照看我,卢家的事,我自然替你出头,两肋插刀!义不容辞!”

  ……当真无言。

  朱润月抹掉泪,拾步又走,红裙翻花如浪,沙沙沙,一阵响。

  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苗大爷还有话说——

  “你叫我回去?回哪儿去?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我回去,留下买路财!你在我地盘上,你全家都在我地盘上,是要我回哪儿去?”

  若非今日出那么多事,她心绪几番冲击尚未落定,若非还在恼恨他不告而别且那么久不归,她真会被他气得笑出声。

  “那你别跟!”

  “我爱跟就跟!你……你哭什么哭?别哭了。”他懊恼低嚷。

  “我爱哭就哭……”她吸吸鼻子。哼!都是他招惹的,还敢说?!

  “你……朱润月!”姑娘走得更急、更大步,红裙不是沙沙响,而是猎猎作响。他无奈叹气,加快脚步追上,几次想跟她说话,但她完全不理人。

  结果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回“崇华医馆”。

  广院的中央庭院虽收拾过,花轿也抬走了,布置在周遭的喜缎和喜彩还没来得及除下,触目所及仍红彤彤透着喜气,只是此刻一见,恍惚有种凄迷。

  相较于白日等待新郎官迎亲时的喧嚣热闹,到处挤满人,声音此起彼落,眼下这份静寂令朱润月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朱润月,卢家的事,我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

  身后的男人来到面前,他垂目看她,神态认真,像要看进她心魂里。

  许是走得那么急,累了,一肚子气也消了大半,没那么恨了,她摇摇头,再摇了摇,好一会儿才幽然道——

  “没有的……委屈什么的,真没有的,是我不想嫁……我不想嫁了……真要说,还得谢过卢大哥,他带着素姐奔了,先我一步担了干系……”若非,今儿个会是她闹着不上花轿,弃新郎官而逃。

  她微地一笑,神情略忧虑。“我仅是被众人可怜、顶多在背后被议论纷纷罢了,卢大哥和素姐就惨了,卢家必然派人追探,毕竟是卢家大公子,老太爷精心调教出来的卢家子弟,‘江南药王”倾尽所有人力也一定要找到卢大哥的……如此这般,是能带素姐逃哪儿去?”

  苗淬元听来听去,入耳入脑又入心的就那一句——

  “……你不想嫁?!”

  他蓦地朝她又近一步一双掌分别按住她上臂。

  “你说,是你不想嫁,这意思是……是你不想嫁,你自个儿不要嫁、不愿嫁,你悔婚了,对卢家悔婚,所以不嫁?”都快语无伦次。

  朱润月双臂被他握得微疼,清楚感觉到他的紧绷。

  结果她心也跟着绷起,小小口调息,不知自己脸蛋已陀红。

  “朱润月,你为何不愿嫁?”他语气一荡,仿佛极渴求那个答案。

  但他单刀直入地问,是要人家姑娘怎么答?

  “就是不想了、不愿了,你、你放开!”她轻扯他双袖,脸容一撇,又想避开他迫人的目光。

  苗淬元瞧上眼的,要他大爷争都不能争地甘心让出,完全没那可能。

  可对眼前姑娘他却退让了。

  原因在于姑娘喜爱她所选择的,也寻到安身立命的路,因此他没出手,没作乱,没毁去她与卢家的姻缘。

  但如今是她“自毁前程”。

  忍字头上一把刀,他一直很乖,唔……好啊,只除酒醉那晚有些发疯外,这些年真的安分守己得很,为成全她,整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痛,他磨刀霍霍对准她下手,她已怨不得谁。

  “朱润月——”她名字好听,唤出口就有圆满感觉,他朝一脸迷惑的她咧嘴,嗓音清朗。“既与卢家无缘,那就另结新缘,你……你可以嫁我为妻。”

  轰隆!砰——

  朱润月只觉耳畔有巨声炸开,轰得人浑身大震,背脊绷凛。

  又像一方大石从边上滚落,越滚越快,最后一声重响投进湖中,激得湖面水花大作,乱七八糟掀起无数波澜和涟漪。

  他这人……他这人……这么闹她有意思吗?

  “我才不会赖着你!”她红着脸,气得鼓颊,用力挣开他的手。

  苗淬元俊眉飞挑,不明就里,长身一移挡住她的去路。“什么意思?”

  她一双明眸瞪人。“那年你说,若我名节有损、乏人问津了,届时,你可以娶我为妻……但其实怕我揪着由头赖上你。苗大爷,我即便遭弃,真嫁不出去,也不会……不会……”可恶!她都胡言乱语些什么?都是他惹的,没事迸出那种话干什么?!这时候这样欺负人,他还理直气壮了?!

  苗淬元记起来了。

  那是十八岁时的他,头一回对某个姑娘动心,却恼羞成怒所说的话。

  记起的同时,手劲颇大的姑娘已重重推开他胸膛,头也不回往里边走。

  “喂,等等——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走掉!那……那算我拜托你,拜托你赖着我,成了吧?朱润月我……呃?!”他一路跟上,熟门熟路的,直到一脚跨进通往内院天井的那道小拱门,话陡止,身形顿住。

  廊檐的那盏灯笼底下,小富泰的朱夫人盈盈而立,在场不仅她一个,几根廊柱后面探出一个头、两个头、三个头……随便一瞄,至少也有五、六颗脑袋瓜,皆是“崇华医馆”这些年所收的小医僮们,许多被送来习医的孩子离家甚远,就直接住在广院里,此时每双小眼睛都亮晶晶,拿他直瞧。

  苗淬元很少有惊慌失措的时候,此一时际,还真有点慌乱。

  被人躲着听壁脚,都不知听去多少?

  又被人盯着猛看,眼神那么……露骨。

  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小医僮们不懂吗?这朱大夫教得真不好!

  俊脸不由得发烫,他一脸戒备,目光微恨地盯着已避在娘亲身后的朱润月。仿佛剑拔弩张的气味儿,紧绷得很,朱夫人却眉弯弯、眼弯弯,啥也不提,只淡淡道——

  “苗大爷送咱们家月儿过来吗?那正好,今儿个送贺礼上门的宾客,该退的礼全退了,就只剩‘凤宝庄’送来的礼还没退还,大爷既然过来了,回去时,顺道把贺礼带走吧。嗯?”

  第8章(1)

  十余日后。

  过江往北行,初冬的寒意更显,用不着开口,光呼吸吐纳都能喷出团团白烟。江北的永宁大城内,一家临运河而建的二层楼客栈,今晚生意依旧红火,一楼用来吃饭吃酒的大堂坐无虚席,二楼供旅客投宿的厢房同样全满,一房难求。

  但老掌柜实在佛心来着,见一双夫妻相称的年轻男女似连日赶路赶出一身狼狈,小娘子还得了风寒,烧得满脸虚红,那年轻儒雅的相公求店家帮忙腾出一间房,老掌柜二话不说,立时将最好的上房空出,请客人入住。

  老掌柜还热心热肠想替小娘子延医,儒雅相公却说不必,只自个儿开了张药方,请店家伙计帮忙抓药,然后借了客栈灶房,亲自为小娘子煎药。

  小娘子喝过药,安稳睡下后,儒雅相公这才有闲心下楼用点饭菜,并向老掌柜好好致了谢意。

  老掌柜挥手忙称不敢,笑道:“那间上房其实是特地为我东家所留,寻常就空着,不让谁入住的,这会儿能供给相公和小娘子投宿,也是东家允可,要咱多方照料,小老儿才敢这么办,不敢居功啊……您要谢,就谢我家爷去吧。”

  “原来如此。莫怪房中摆设如此精致,物件都是极好的。”儒雅相公恍然大悟颔首,遂问:“不知这位东家大爷人在何处,是该当面道谢才好。”

  老掌柜非常热心。“我家爷这几日刚巧过来巡视,此时就在后头的院子,相公若欲当面谢过,请随小的来。”

  客栈的后头院子与河道相通,船只运来鸡鸭鱼肉、白菜萝卜等等食材,直接可在后院卸货送进大灶房。

  当儒雅相公跨出后院,被领上一艘大篷船时,突然觉得不对。

  倘是载货用的篷船,不会这么华美干净。老掌柜仅说东家大爷在后头的院子,可没说人在船内,此时领他上船……有何用意?

  啊!不好!

  他心中陡惊,想到房里的小娘子,旋身就要跳下篷船。

  “卢成芳你还想跑?!没门儿!”高大修长的东家大爷突然从篷子里扑出,猛虎出柙般扑得又急又狠,还把一方垂帘“唰”一声从中扯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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