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云妃之事,言少轻心烦,一口气将洛神花茶喝了,重重搁下了空杯盏,凝眉坐了下来,打开了搁在最上头的卷宗。
竹桑吓了一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言少轻蹙着眉心,只道:“没事。”
喵呜——
毛茸茸的小雪球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跳进言少轻怀里。
轻轻抚着猫儿,她的神情才略略放松下来。“雪儿今天过得如何?可吃饱睡足否?”
“娘娘别提了,这小家伙今天好命极了。”竹桑边磨着墨边笑道:“小佑子公公送了好多吃食过来要给雪儿,还有马奶呢,说是皇上的意思。不过说也奇怪,皇上怎么会突然关心起雪儿来了?”
言少轻心里扑通一跳,有四个字鬼使神差地浮上了脑海——爱屋及乌。
爱谁及谁?
雪儿的主子是谁,答案已不言可喻……
“娘娘,这花灯是您的吗?”多兰提着一只猫造型的花灯进寝殿来了。“您花灯节那日有去赏花灯吗?”
言少轻缓缓点了点头,“是我的,皇上买给我的。”
一时间,寝殿里各自忙活的三个人都定住了身形,同时抬眸看着言少轻,惊得嘴都开了。
“你们这是怎么了?”言少轻有些失笑的看着她们。
竹桑深深吸气,确认道:“皇上买……给您的?”
言少轻点点头,“有何不妥?”
竹桑急急说道:“娘娘!奴婢记得,有一年花灯节,当时还是翼亲王的皇上约了您见面,但因为表姑太太一家从泉州来作客,娘娘出不了门,没能赴约,便派奴婢到翼亲王府去传话,娘娘可还记得这事?”
“我记得。”言少轻微微蹙眉。“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来了?”
通常她问案都是这样问的,所以此刻她只想到一定是花灯有问题,可能牵扯到了某桩命案,所以竹桑的神色才会那么郑重。
“那么娘娘可知道,咱们大云朝的花灯节别有意义?”竹桑的语气更加急切了。
想来她们家娘娘未考上科举前,整日不是埋首苦读就是跟着老夫人去验尸,对风花雪月之事一概不知也不奇怪。
“什么意义?”言少轻一下一下地顺着猫背,在想的仍是出了什么命案。
竹桑的拳头紧了紧,娘娘果然不知道!
“娘娘,咱们大云朝的民风素来开明,终身大事不限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未婚的男女若是彼此有意,便能在每年的花灯节那一日送一只花灯给对方,后续再向父母禀明,请媒人说亲。”
竹桑一说完,言少轻的心就咯噔了一下,脸上也忽然一热。
“娘娘,皇上送您这只花灯,是在向您表达心意呢。”多兰连忙把花灯送到了主子的桌案上。
言少轻瞪着那只花灯,心里各种滋味,怪不得他说要送她花灯而她应好时,他那么喜出望外。
竹桑乐不可支,一副都快飞上天去了的样子。“娘娘,奴婢猜,皇上当年约您在花灯节见,只怕也是要向您表白心意……”
“娘娘!”这时菊生跌跌撞撞的进来。“尚寝局的刘公公来过了,说皇上今晚翻了娘娘的牌子,要娘娘准备侍寝!”
第十二章 梦寐以求的事(1)
甘露池位在凤仪宫后殿,是个难得一见的天然温泉池子,凤仪宫殿内的白石甬道可直通到那儿,整理布置得华丽非凡,隐密性很好,温泉的疗效是使皮肤柔滑、祛病、延年益寿,为历代皇后独享。
言少轻素来怕热,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把自己浸在热气蒸腾的温泉池子里,如此反常地入浴温汤,是因为她想要沉淀自己的心。
多兰用一幅绢包起她的长发,缓缓用瓢取温水浇淋在她身上,不时用香精水按摩她的肩颈,她背靠在刻着牡丹的汉白玉池壁上,因为舒服,眼眸时而闭起,时而半阖,方型的池子里洒满了细碎的玫瑰花瓣,温泉水由对面的喷水口中喷泄而下,那喷水口是玉石雕成的凤凰,口内含夜明珠,极尽奢华,汤池边有阶梯及扶手,打造得非常周到舒适。
侍寝之前,须得沐浴香汤,她现在就是在沐浴香汤,一会儿便要去皇帝的寝殿了。
据说,皇上登基以来,至今仍无后宫嫔妃进入啸龙宫侍寝承受恩宠,都是在偏殿明珠阁里承宠,且都是办完了事便让内监将嫔妃送走,他自己再回正殿睡,唯一的例外是梅嫔,那次皇上在落梅宫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因此宿在了落梅宫。
由敬事房的记档来看,梅嫔和秀嫔都只承宠了一次,芊妃一个月侍寝一次,与她同时入宫的云妃未曾侍寝,侍寝最多的是梦妃,在她没入宫之前,梦妃一个月里有十天到明珠阁侍寝,不过也最为奇怪,往往送进明珠阁不到半个时辰便由内监送走,虽然次次皆有记档,且不须喝避子汤,可至今也没怀上龙嗣。
“娘娘,这次梅妃娘娘办丧事,奴婢照您的吩咐过去帮忙,倒是从瑞珠那里听到了一件事。”多兰一边为主子浇淋热水,一边轻声说道。
“说吧。”言少轻仍是闭着眼睛,有些出神的在想着别的事,同时宇文珑的名字也在她胸口翻来覆去的。
多兰道:“瑞珠说,皇上临幸梅妃娘娘那一夜,喊的是娘娘您的名字。”
一瞬间,言少轻嘴角微动,心脏怦怦猛然跳动。
皇上追封了梅嫔为梅妃,对外却说是她这个皇后的意思,而瑞珠对主子忠心耿耿,如今把如此隐密之事告诉多兰,大抵一是感激她追封了梅嫔,二是示好,等丧事办完,将来她想跟哪位主子、去哪里当差,她这个皇后肯定能说上话。
只是,单凭瑞珠一个奴婢的话,她能信吗?若只是刻意讨她才这么说……
多兰看出主子的心思,又道:“瑞珠说,娘娘被册封为皇后之后,当时梅嫔娘娘就对她说过,若是抓不住皇上的心,她就好好跟着娘娘,皇上心里看重娘娘,她以娘娘马首是瞻准没错……依奴婢看,瑞珠不像在捏造,这么大的事,还关系着皇上,她也不敢捏造才是。”
言少轻慢慢嗯了一声便没再吱声,缓缓感受着心头涌起的甜和热。
他喝醉了,把梅嫔当成她临幸,还喊了她的名字,而当时的她尚未进宫,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后,她根本不晓得他的心意,也曾因为他成了皇上、有了嫔妃而难受,他们,绕了好大一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想到要起身了,也奇怪她几乎泡了有半个时辰,但尚寝局没来催,连多兰也没催她,只不间断的将温水浇淋到她身上。
“多兰,扶我起来吧!”
她将手伸了出去,旋即被扶起,她赤足站在雕着凤凰回首的汉白玉上,背对着多兰,一件绣着凤纹的宽松丝网袍子披上了她的肩,一双手由她腰身两侧伸到她身前,为她将袍子的系带打了个结,然后那双结实的手臂就这么牢牢扣搂着她的腰,不动了。
那双修长的大手令她狼狠一楞,这当然不是多兰的手,多兰也不会这般举止暧昧的为她系袍带,更重要的是,身后的人紧紧搂着她,她好似靠在一堵厚实的墙上,个子比她矮的多兰当然做不到。
能走进这甘露池,又能无声支开多兰的,除了他还会有谁?
言少轻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了红晕,一颗心正扑通跳得厉害,一阵灼热的呼吸已来到了她耳边——
“那一夜,我是真的把梅嫔当成你了,当时我以为我终于拥有你,酒醒后不知道有多失落,上朝见了你,我都不敢看你。”
听完,言少轻下颚微收,红唇轻抿,心里又是扑通扑通的失了节奏。
难道,他都听见多兰说的话了?
“我为何会将梅嫔当成你?”宇文珑紧紧搂着怀中想望已久的人儿,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那一日我实在太闷了,为何闷?因为看到你和陆宸下了朝一块儿走,你们边走边谈笑风生,你们是那么的般配,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双,想到你离我越来越远,当夜我借酒浇愁,就把梅嫔当成你了。”
他火热的脸颊贴着她的颈侧,阻隔两人的只有丝绸浴袍,她的身子是赤裸着的,她动都不敢动,感觉着他长睫掮出的微风,也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他的话焐出热气来了。
以为这些就够让她脸红心跳的了,没想到他又继续说下去——
“临幸秀嫔那日也是一样,我亲眼看到陆宸从你朝冠上取了落叶下来,当时我恨不得上前推开他,可我什么也不能做,一整日憋着邪火,秀嫔当时就出现在我眼前,因为不甘示弱才会召寝了她,事后却是悔丧万分……”
她的心霎时软得像能滴出水来,又像被风吹得鼓满的帆。
她微微挣脱,可以感觉到身后的宇文珑身子僵了一下,怕他真会误会她不愿给他拥着,她迅速转过身去,这才看到他跟她一样,只穿着一件宽松的丝绸长袍,衣襟绣着龙纹,与她身上的袍子同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