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的时间也巧,陆蔚英正好去了书房。
“婆婆怎么来了,有事情让人传话就行,虽然是初夏,只怕还是有些暑气。”
“不怕。”许氏坐下,见奉茶的是柳绿,笑道:“怎么是你在当职?”
“少夫人有孕,衣服鞋袜都得新作,从乔家来的妹妹们比较知道少夫人喜好,在绣房选衣料,婢子便过来伺候。”
许氏点点头,指着一起过来的女儿说:“乐暖一直嚷着想过来看书呢。”
“既然世子已经不用静养,妹妹自是不用客气,苏木,带小姐去书房。”
乐暖说了几句客气话,便高高兴兴跟着苏木去了。
乔翠喜有孕,暄和院不再点香,柳绿怕许氏觉得闷,于是打开窗子,院子里有一两株百合已经开花,风吹徐徐,淡淡花香,静下心来倒还有一点舒爽。
“照理,儿子房中的事情母亲不该插手,可见你现在已经是五个月的身孕,暄和院又没添新人,我们陆家子嗣单薄,有些事情我还是得说上一说。”
乔翠喜在许氏出手帮忙捐官之事时,心中已经有底,许氏又不是陆蔚英的亲生母亲,何必送如此大礼,故听到这番言论,也不会太惊愕,“婆婆请讲。”
“你有孕之时,蔚英还在养病,自然没什么好考虑,但现在蔚英已经逐渐恢复,需得有人伺候,我原以为媳妇会选上几个丫头开脸,可每日早上去老夫人房中尽孝时,却也没听你提起,只能把伍娘子叫来一问,这才知道你没提新人,身为正房妻子,此举实在不妥。”
“是媳妇欠考虑了,这一两天便让伍娘子去喊人牙,一定会挑几个乖巧又貌美的丫头上来。”
“那倒也不用,买来的丫头没几个月也训练不起来,蔚英是世子,从小便是精心照顾,不喜欢粗丫头,我这里有个想法,你听听吧。”
“是,媳妇谨听。”
许氏见她神色恭敬,倒是有几分满意,“我也不瞒你,当年我是想让蔚英定下我哥哥云华郡王的嫡女许诗秋当正妻,可没想到剿了水匪,他又跑去修行了两年,男孩子晚几年无妨,可诗秋却耽误不起,只好另行婚配了,后来老夫人想着先给蔚英纳个姨娘开枝散叶,我庶兄有几个庶女,倒是合适,结果又冒出个梅姨娘,侯爷想起跟梅副将的旧情,让我缓缓,让梅姨娘先怀了孩子,再接我哥哥的庶女入府,说是商量,但人都带回来了,我哪有什么办法。”
“这事情媳妇有听说,公公在外头征战久了,不知道后宅事情不可如此分配,婆婆辛苦。”
哪有人领着一个热孝女子回家就说要给儿子当姨娘的,这对许氏威严是很大的损害,下人碎嘴不说,迟早传到墙外,在官太太聚会时难免变成他人谈资,堂堂一个侯府夫人就这样被越过去,颜面何存。
退一步说,梅姨娘如此进门,对她也不会太恭敬,证据就是梅姨娘直接跟陆老夫人求事,这代表梅姨娘完全无视许氏这个大夫人。
“就是。”讲起来许氏还是很窝火,“后来梅姨娘便出了那事,老夫人气头上,我又不好多说,事情只能拖了下来,没想到去年五月,老夫人跟蔚英出一趟门,就把亲事定了,我又能说什么,只能操办起来,我也不是怪你,只能说老夫人怎么突然梦到太公太婆,你祖母也是一般梦,两家都如此,可见真是祖宗心意,即使我有心让蔚英娶我许家女儿,都没办法。”
乔翠喜突然觉得许氏肯定闷很久了,所以才会一下子说这么多。
她有身孕却没纳妾室,是她失职,许氏直接指人给她,或者把决定告诉她都行,居然还跟她说起话来。
许氏的想法她也很能理解,陆乐暖总要嫁人,陆蔚英又不是她亲儿子,如果让他娶自家侄女,好歹是自己人,将来生了孩子,既是孙子又是甥孙,抱起来好歹亲热许多。
“婆婆是想世子纳哪位许家小姐?”她明知故问。
许氏动了动嘴巴,似乎有些为难。
旁边王嬷嬷见状,笑说:“郡主也渴了,喝点茶顺顺喉咙。”
她就奇了,许氏虽然不是坏婆婆,但也不是这种扭捏个性,看陆一鼎只有一个姨娘就知道,许氏不怎么能商量,怎么会出现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刚刚说了,原本是想给蔚英定下我哥哥云华郡王的嫡女许诗秋,不过女子与男子不同,年龄摆在那里,耽搁不起,所以后来诗秋许给了张大人的嫡孙,但那张家少爷品行实在太糟,过年前郡王妃出面,出了一万两银子换了和离书,我呢,想让诗秋以贵妾的身分过门。”
乔翠喜真是大惊,她一直以为许氏想塞云初郡王的女儿许诗冬当平妻,可没想到是想塞云华郡王的女儿许诗秋当贵妾。
难怪她会支支吾吾,塞娘家侄女没什么,塞个娘家和离妇,这就很有什么了。
“婆婆,让诗秋表姊进门没问题,只不过……即使是郡王之女,但毕竟是和离妇,我们陆家好歹一等门第,怎么能让个和离妇当贵妾,若是当姨娘,媳妇还能去劝,但若为贵妾,就算媳妇肯,世子也不会肯的。”
其实根据她对陆蔚英的了解,他真不会介意这种小事,贵妾、姨娘,看在男人眼里都一样,但她不想抬举许诗秋,原因也很简单,怕麻烦。
既然已经决定入境随俗,姨娘之事自然也想得开,只要乖巧些,不惹事,那都好说,可许诗秋能够和离,和离后才几个月又想再嫁,那绝对不是吃素的,加之有许氏这个当家姑母在,与其后来想办法压,不如一开头就压下去。
到时候她再把梅姨娘叫过来,两人在三进住对门,许诗秋每天开门就看到梅姨娘,想到自己跟她就一个等级,就算想争想闹,也会气短。
“婆婆怎么帮着媳妇娘家,媳妇都记得,诗秋表姊不过在名分上有些委屈,但暄和院人少,日子绝对不会委屈的,婆婆觉得呢?”
许氏闻言点头,“那好。”
其实她也知道贵妾不成,说贵妾只不过想拉锯一下,如果一开始她说姨娘,乔翠喜不肯,那就无法说下去,但如果她提贵妾,乔翠喜不愿,她还能再提姨娘,身为媳妇,总不能两次不给脸,不过既然她都直接说了,那也很好,不枉诗秋对蔚英一番相思。
诗秋又聪明,又貌美,能歌善舞,跟蔚英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有了男人的宠爱,想扶为平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只要她肚子争气能生下儿子,也是嫡子。
“等我看好日子会让嬷艘过来,你就让伍娘子先把房间准备准备,要什么就开库房拿。”
“是。”乔翠喜见许氏似乎要走,连忙道:“婆婆且慢,听说家里正准备春宴,要给乐暖相对象了?”
说起女儿,许氏心情好,于是又坐了下来,“乐暖已经十三岁,差不多该说亲,等定下来,准备个两年也差不多。”
“不知道婆婆中意哪几家少爷?”
“要说中意,还真没中意的。”在她眼里,谁也配不上乐暖,只是女儿总得嫁人,该张罗的还是得张罗,于是说了哪几户的少爷,品行如何,家里背景又如何云云。
“乐暖这些年来也跟婆婆去过不少春宴、秋宴的,可有跟哪户人家的小姐比较合得来?”
许氏想了想,“这么说来,倒是没有,若是她有跟哪户小姐往来,而那户又有年纪差不多的少爷,即使门户比较低,我也是许了。”
“是啊,小姐是家里娇养出来的,如果能跟乐暖合缘,公婆丈夫就不会太难相处,只是成亲真靠运气,就拿诗秋表姊来说好了,那般品貌,那般门第,丈夫都还能下手折磨。”
许氏不语。
说张少爷品行不好真是太含蓄,吃喝嫖赌样样来,整个张家都拿他没办法。
乔翠喜见状,知道自己说到点上了——陆蔚英一直担心乐暖的婚事,现在谈亲事,说的自然都是高门大户,一品门第即使是订亲也得招摇得众人皆知。
但过两年,陆家缴了爵位,就是平民,对方却仍是一品门第,身分差距太大,偏偏亲事已定,婚事还是得进行,这时候乐暖就有得苦了。
婚姻,就是朝堂势力的合纵连横,谁要一个没有娘家帮忙的媳妇?
奇怪的是许氏明明也知道,但就是不太愿意接受,偶而还会说起如果陆蔚英袭爵,那多久以后可以再立世子——那时候陆家肯定是平民了好吗。
“母亲就乐暖这心肝宝贝,何必把她嫁远,一年一见不说,丈夫万一对她不好,也只能忍着,想着都心疼,听说李家四小姐就是招赘,我瞧着也挺好。”
许氏一脸惊讶,似乎她刚刚提的是谋逆那样的大事,“乐暖怎能招赘,那岂不给人笑话。”
“笑话又怎么了,难不成会传入宅子吗?婆婆,现在人家是看着侯府面上来跟乐暖求亲,可是,府上什么状况,您也清楚,到时候乐暖在夫家,如何自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