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首领,却不知道如何当一个好首领?他懂得如何当一个好首领,却不想当首领,如此看起来两个人可说是一拍即合,他教她如何赢得族人的敬重,陆芜也很用心的学习。
只不过狗改不了吃屎……呃,应该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叫一头威风的老虎一下子变成吃草的小兔子,怎么做就怎么别扭。加上陆芜急着想将他教的东西一古脑儿学好,性子更加急躁,每回遇到不长眼的族民惹了她,都令她心头火起想砍人。
可只消他瞥一眼,她便由猛虎成了小猫。
不能砍,不能砍,她每回告诫自己时,脸上的笑容都僵到有些狰狞了。
不过日日教她的最大好处,就是他懒散的生活得以光明正大的继续,试问他只要弹个小段子,她就要练到天荒地老,他只要出个上对,她就要对到海枯石烂,剩下的时间他要怎么偷懒,谁管得了他?
第3章(1)
这日,两个名唤大牛与小牛的侍卫,到首领的居处禀报要事时,突然听到里头传来刺耳嘈杂的声音。
“这啥声音啊?跟咱捕山猪时的猪叫声差不多!”大牛觉得耳朵都痛了,大着嗓门忍不住抱怨起来。
“该不会是首领在里头杀山猪吧?这声音还真难听。”小牛猜测着,嗓门也不小。
“在咱首领手中的山猪,还会是活的吗?真是猪脑袋了你。”大牛赏了小牛一记,“还是在锯木头?”
“哪家的木头锯起来这么大声,又这么难听?”小牛瞪了自己的哥哥一眼,“说是鸭子叫也不像,倒有点像撕麻布袋的声音……”
“总不会是首领在唱歌吧?哈哈哈哈哈!”大牛自以为开了个幽默的玩笑,和弟弟一起愣头愣脑的笑了起来。
这时那尖锐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回应由两兄弟身后传来,“那不是首领唱歌,也不是鸭子,更不是锯木头或杀山猪的声音。”
“那是什么?”哈哈笑着的大牛本能地回道。
“那是本首领我弹琴的声音。”身后又传来冷冷的回答。
两兄弟顿时一怔,突然背脊窜起一阵寒意,一直凉到了头顶。他们硬着头皮往后转,果然看到沉着脸的陆芜,手里还挎着一架立起来几乎要和她一般高的雅托克。
“本首领弹琴很难听吗,哼哼哼。”她瞪着他们,单手上举,沉重的雅托克居然轻易的被她举了起来。
大小牛兄弟深信自己若再敢说一句,那把琴立刻会像擂城门的大木那样擂过来,于是整齐地摇起了头,表情惶恐。
“你们该死……”
那琴即将擂过去的前一瞬,又一道温醇的男声慵懒地响起——
“陆芜,怎么了?”司儒之面无表情的望向三人。
之所以面无表情,是因为他对于发生什么事了然于心,他本人今天都已经被陆芜摧残一个早上了,若非硬撑着,恐怕他表情会比盛怒的陆芜还要狰狞。
陆芜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动,那表情马上变得温和,比春花还要和煦,看得大小牛两人眼睛都快凸出来。
她放下手中的凶器……不,是放下手中的琴,浅笑着回头道:“没事,我和他们兄弟说话呢。”
“说什么呢?”他刻意问。
她又转了回去,背对着司儒之以一副夜叉模样恶狠狠地瞪着两人,瞪到他们发毛,但她的语调却是比什么都温柔。
“他们听到我弹琴,不小心被迷住,站在外头欣赏呢一.”锐目像看着猎物一般,紧盯着大牛和小牛,“你们说是吗?”
“是是是……”兄弟俩点头如捣蒜,这时候谁都知道否认必死,何必和自己的脑袋过不去。
“好听吗?”她一脸阴狠。
“好听,好听……”大牛都快哭了。
司儒之哭笑不得,心想嗜杀的她在他面前既不能杀,又不能凶,给她一个台阶下也好。“他们不是你的侍卫吗?想来除了被你的琴音迷住,应该还有其他事要禀报吧?”
被他这么一提醒,陆芜才没好气地瞪着大小牛两兄弟。“你们有事吗?”
“没有、没有……”被吓破胆的小牛先是摇头,然后被哥哥在后脑勺重重赏了一掌后,突然像是什么筋接通了,又急忙点头,“有有有。”
“到底有没有?”陆芜翻了个大白眼。
“有!”大牛抢在弟弟之前回话,免得嘴笨的弟弟一个不小心真的被首领给砍了。“大堂那里有人求见首领,说是什么凉州卫的。”
凉州卫?陆芜压根忘了这个人,转头望向司儒之,倒是后者若有所思,沉沉地一哂。“终于来了。你们先去通传,说我和首领马上就到。”
大小牛如获大赦,急急谢恩后,拔腿就要逃。
这时候陆芜一句淡淡的话由后头传来,“你们两个既然觉得我弹得好听,下回我练琴时就在旁边伺候。”
兄弟俩同时一个踉跄,差点没跌个狗吃屎,哭丧着脸急忙通传去了。
待他们一走,陆芜哼了一声,才恢复笑脸对着司儒之道:“大人,你说的凉州卫我想起来了,什么欧阳的嘛!他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是来找我的,但是……”他迟疑了一下,“也是来找你的。”
“找我?找我做什么?”
“现在来不及和你解释,到时候你就知道,你只需先有个心理准备。我教你的东西,你有几分把握?”司儒之反问她。
“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她拍了拍胸,表情很自信。
“那么,等一下就看你的了。”他神秘地一笑。
“看我的?”她不明白他卖什么关子,不过她相信他不会害她,便从善如流地道:“看我的便看我的吧!反正大人你说的一定是对的。我先把琴放回去,再去看那什么劳什子的欧阳大人,总之什么都听你的!”
司儒之望着她的背影,心中因她的话而骚动。其实以他的个性,应该很不欣赏陆芜这种没耐性又残暴的性格才对,但她的努力改变他全看在眼中,加上她对他全然的信任与崇敬,说不定还有些……爱慕,着实令他有些感动。
“唉,小姑娘,你可是在撩拨我?”他喃喃自语。
凉州卫位于黄河以北方,平时在最前线抵御狼族侵略,也是与大漠通商的重要据点,因此重要性不言而喻。
指挥使是凉州卫最大的官,统领地方军政。在司儒之前往金虎族之前,就知道朝廷行文凉州卫指挥使对于他在金虎族的教化一事要全力协助,所以身为指挥使的欧阳佥,于情于理都应该来看一下。
照理说,凉州卫与金虎族互为犄角,护卫中原,平时该互通声息、彼此接应才是,然而双方却从不相见亦不相识,原因全出在欧阳佥这个人身上。
欧阳佥是个文人,而且是个自负的文人,文才极高,所以官做得大,但因太过自命不凡而被京中的官员排挤,因此“外派”至凉州卫统领军事。然而他一直认为金虎族为化外之民,部落人民全都是一群野人,和他们交流只是有辱斯文,所以根本不屑一顾,从不愿纡尊降贵往南看看。
但现在才德之名比他更高的司儒之来了,再加上是钦定人选,欧阳佥即使再不愿,仍是得来这个他完全瞧不起的地方一趟。
他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司儒之姗姗来迟,后头还跟着一个貌美的年轻胡女,令他不由得在心头冷笑。
哼!倒是乐不思蜀了,竟敢怠慢他这个指挥使!
他暂时隐忍不发,直到司儒之坐下向他告了声罪,并以马奶酒敬他时,他才皮笑肉不笑地也喝了一口摆在面前的马奶酒。
那微酸的油脂味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来到塞外这么多年,他还是喝不惯,果然是胡人的东西,臭不可闻!
“司大人一介文人来到这蛮荒之地,连酒都难以入口,真是辛苦了。”他很自然地认为司儒之也是不得已才会到金虎族,一开口就不客气批评,也不管自己还在别人的地盘上。
“这里山明水秀,人民淳厚善良,景色也颇似中原乡野,食物滋味鲜美,司某来到这里觉得十分适应,身心舒畅,何来辛苦之说。”司儒之知道欧阳佥对于异族的歧视,忍不住替金虎族说话。
坐在他身边的陆芜听到他的美言,也忍不住甜甜一笑。
但她这个笑容却让欧阳佥误会了,认为司儒之被胡女迷得昏了头,立即冷哼道:“司大人是由衷的这么说,还是另有原因?”环视还穿着兽皮的村民,他冷冷一笑。
“若不是化外之民,岂会着兽皮、食兽肉,光看就令人倒尽胃口。”说完,他还鄙视地看了眼桌上一盘一盘的兽肉。
此话一出,部落里的人脸色全变了,陆芜更是唰的一声站了起来,司儒之连忙搭住她的手,若不是这个动作,相信欧阳佥一眨眼就会死在她手上。
“欧阳大人,你身上的腰带,束发的带子等,难道不是由兽身上取出来的?而你惯食的中原饮食,牛羊猪难道不是兽?莫非大人也是化外之民?甚至你的丝帛衣服,还是由蚕丝抽取,那连兽都称不上,而是虫呢!”司儒之淡淡地反讥回去,若是别人对他无礼在先,他也不会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