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最近看她的眼神太不同了,会不会是他心里终于有她了?思及此,她不由得笑逐颜开。
“夫人!呃,大人也在。”雁子跟玉荷笑容满面的跑了过来,一见两人,急急行礼。
“什么事这么开心?”范敏儿心情原本就好,此刻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夫人,宜和洋行的大房嫡子——”
“就是曾掌柜心心念念的大堂哥回来了,外头有好多人在谈论这件事呢。”雁子比玉荷还沉不住气,抢着说出。
范敏儿眼睛登时一亮,又惊又喜的道:“我现在就过去!”接着转身就跑。
“你会不会太心急了,曾掌柜跟她大堂哥也许想要单独叙旧。”靳懿威一把拉住她的手。
“晓乔是我的好朋友,我去听他们叙旧,他们不会在乎的。”她好兴奋,她好想看到大堂哥,立马就想看到!
范敏儿拉开他的手后,头也不回的跑了,两个丫鬟则急急的追上去,说是要备车。
他蹙眉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这女人脸上的喜悦会不会太超过?又不是她的大堂哥!
破天荒的,靳懿威突然觉得胸口一闷,人生头一回,他尝到微酸的妒意。
众望所归的朱家大房嫡子朱易霆终于回来了,这个消息在定容县沸沸扬扬的传开后,许多朱家亲戚闻风而至,宜和洋行着实热闹了一阵,说一阵是因为这些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其中还包括朱永信。
他想恶人先告状,说曾晓乔的种种不是,没想到朱易霆“一视同仁”,表示自己想先跟曾晓乔好好谈谈,明日过后自会另找时间一一拜访,所以这些亲戚来得虽快,却也很快的被请走了。
唯独范敏儿,这个在曾晓乔口中情如姊妹的至交好友,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陪着她走过来的县官夫人得以一起坐下来,一边喝着上等好茶,一边听着朱易霆谈起这几年在外游走的一些生活。
曾晓乔听得开心,却无法不分心,不时的看向范敏儿。她怎么好像很渴,一直拼命的喝着茶水。
她不知道情绪起伏的范敏儿唯有如此才能顺利咽下梗在喉间的硬块,压抑激动想哭的感觉。
老天爷,她竟然还有这么一天可以跟最疼爱她的大堂哥面对面坐着,听他说着生活点滴,听他讲述在知道朱微茵死讯时,远在南疆的他对天遥祭,心痛万分。
她看着听着,眼中湿湿的,感觉仍像在作梦一样。
大堂哥一如她记忆中的俊逸,削瘦的外表极具斯文气息,全身上下看不出是个武人,就跟靳懿威一样。
陷在过往思绪中的她,此刻才隐约回神,听见曾晓乔正跟朱易霆提小客栈里的暗号。
朱易霆不解的确认,“真的不是你留的?”
曾晓乔很认真的摇摇头,“我从不知道,又怎么会去做。”
“但那是我留给微茵的方法,若不是她告诉你,又是谁动了那三幅画?”朱易霆努力思索,却想不出还有谁晓得他给的暗号。
尴尬了,范敏儿摸摸鼻子,看着困惑相枧的两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不可能表明她是附体重生吧。她低头喝了口茶,看着桌上的茶罐,拿起后站起身,“我去泡杯功夫茶请你们喝。”
她离开雅房,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托盘,托盘上有两个绘有百合的加盖茶碗。她长长的深吸一口气,分别为两人送上茶。
他们掀开茶盖,浓郁的茶香随着热气飘起,一见茶碗内盛开的茶花,同时抽了口气,难以置信的看向她——“你怎么也会?”
“这是茵姊姊才会的!”
两人先后惊愕出声,这道功夫茶需用丝线先将茶叶绑起来,听来容易,但要挑对茶叶才能在冲泡后成为一朵花的形状,没有精湛的识茶功夫是办不到的,每次朱微茵总是沾沾自喜的道——这是大师级的茶花,无中生有。
范敏儿一双明眸氤氲着薄雾,眨了眨后又变得清澈,“这是大师级的茶花,无中生有。”
朱易霆一脸震惊,看着范敏儿的眼神有着深思。
曾晓乔更是激动得从椅上弹起身来,倾身越过桌面抓住范敏儿的手,“为什么你会知道这句话?!”她哽咽,泪水迅速在眼眶盈聚,“这是茵姊姊说过的话,呜呜——”
范敏儿眼圈一红,回握住她的手,“微茵曾到京城做生意,我与她都爱茶,两人一见如故,她见我在识茶上有天分,便教我如何泡出这一朵茶花,”这当然是连篇谎话,她强忍住想哭的感觉,看向朱易霆,“她在外奔波,但她特别想念朱大哥这个远游在外的大堂哥,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
她继而道来,朱微茵眼中的堂哥从小就聪慧过人,喜欢阅读,个性随兴潇洒,立志要当名侠客,少时漫游求师,还真的成了一名武林高手,四处行夹仗义、扶倾济弱,只是侠客的足迹遍及各国大小城,鲜少在一个地方停留,要找到他真的很难。
“那一天微茵要离京时,许是突然心有所感,把可以跟你联络的方法告诉我,还开玩笑说道,也许未来的某一天我得帮她或她的义妹找大堂哥。”
曾晓乔拭去泪水,连忙走到她身边坐下,哑声道:“为什么这么长的日子,你都不曾跟我说这些?”
“我原本想说的,可我发现你为了洋行忙得焦头烂额,该成亲也没成亲,心心念念的全是要将洋行留给朱大哥,偏偏那时朱二爷得势,游走商帮,与多名官员交好,整个人趾高气扬,我又听朱二爷说,微茵病死时朱大哥也没回来,可能已经死了……”
范敏儿含泪看向朱易霆,努力寻找合理的解释,“当时我就决定先不说,怕给晓乔一个希望却让她等到绝望,与其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她抱有任何期盼,由我去动那三幅画,由我来等待。”
听到这里,曾晓乔再度泪流满面,她好感动,她更感谢老天爷,将茵姊姊带走后,又在她生命中安排了另一个姊姊陪她一起面对难关。她又哭又笑,“谢谢你,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朱易霆看着范敏儿美丽的脸庞,深深吸了口气以缓和心里的激动,与她相较之下,他这个大堂哥为晓乔做的事实在太少,更甭提晓乔还是他一直放在心上的女子。
曾晓乔含泪与范敏儿聊了一些朱微茵的事,平复翻腾的情绪后,正视着朱易霆道:“大堂哥回来了,你才是宜和洋行的正主,我总算可以退出了。”
他浓眉一皱,“可是我对经商没兴趣,一想到要在洋行里当大掌柜,一呼百应,众星拱月,我就想再度云游——”
“不行!”曾晓乔跟范敏儿异口同声打断他。
朱易霆有些头疼,他喝了口热茶,看着曾晓乔,“靳夫人不晓得,但你该是知道的,江南任何百年老店都是一座座金山银山,朝廷皇亲国戚谁不想拉拢?必然要与那些官员周旋,在多方势力的拉扯下,被迫选边站,可一旦站错边,整个家族都会赔进去,我真的不适合。”
“大堂哥不适合,那我适合吗?我当掌柜当得多狼狈,大堂哥可知?多少有心人加油添醋,让我在家族中受尽冷嘲热讽,若非为了替大堂哥将家业留在嫡支,我早就离开了!”曾晓乔既委屈又恼火。
朱易霆语塞,错愕的看着在他印象中鲜少发火的心上人。
范敏儿却想偷笑,曾晓乔经历这段日子的人生历练,兴许真能将大堂哥这只只想在天空翱翔的飞鹰给打下来呢。
曾晓乔劈里啪啦的又将朱永信在江巡抚的牵线下揽了一船货、后续的亏损,还有亟需大笔钱等事,全一股脑儿的说给朱易霆听。
“旁观者清,这事怎么看都是江巡抚挖了个坑让二叔往下跳,东绕西转的要二叔爬起来化险为夷,一定又是得靠银子疏通,前不久二叔出口一批货,连我仓库里的高价物品也偷了,现在我已经加派人手守着——”曾晓乔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声,“二叔知道你回来,刚刚迫不及待的要找你谈,肯定也是要谈钱。”
但他没给他机会!朱易霆抿唇。他认识二叔也不是一两天,岂会不懂二叔的思维。
“过去茵姊姊不与官谋,一心保持中立,二叔却不管不顾的攀上江巡抚,傻乎乎的跳下那深不见底的洞,如今怕是怎么挖空心思填补也填不满的。”曾晓乔摇摇头。
范敏儿看着朱易霆,“朱大哥舍得让晓乔继续扛这么重的责任,并与你二叔周旋争执不断?你不知道你二叔曾想动手打她,是我有先见之明,请了两名保镳随身保护,才没出事。”
他温润的黑眸顿时浮现怒火,“我二叔竟敢——太可恶了!”
“用说的没用,要用行动表示。”曾晓乔陡地站起身来,语气坚决的大声道:“我要到外头宣布,以后洋行你就是正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