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小小的身影靠近门板,接着,门上再度传来轻敲声,“我说些话,真心话,靳公子就隔着门板听着吧。”她不确定他能听到多少,可在此静夜,声音特别清楚,何况他若仍不愿理会,她见面再说也是没用。
“我想跟靳公子下江南,的确有一个一定要离开的理由,靖明王府的世子在我与靳公子悔婚后,数度纠缠,这几日已找媒婆上门说亲。”
这一席话对世子有欠公允,毕竟范敏儿是心甘情愿被他纠缠的,甚至还刻意制造几次相遇的机会。
同样也是拜这身体的记忆之赐,她知道世子即使已经三妻四妾,却依然满口甜言蜜语哄骗范敏儿。她只在乎他是未来的王爷,光这个尊贵身分就让她开心得想嫁了。
只是旁观者清,范家长辈都是有心机、有手段的人,这么积极的与世子合议婚事,范家内部暗潮涌动,处处可见掺杂了家宅争斗的算计,要不,这么好的事,家中还有几个嫡女待字闺中,岂会让她这名庶女中选。
“靳公子,世子妻妾成群,我又是庶出,在那里当侧妃能如何?我不笨,何必好好的正室不当,去当侧室,所以就算要我吃回头草,我也吃。”
回头草?她也说得出来!莫名的,门后的靳懿威竟然有点想笑。
“靳公子,我过去的确有眼无珠,肤浅短视,自负又任性,但人贵在懂得反省,有自知之明不是?”说完,她等了片刻,怎么还是静悄悄的?她垮下双肩,眨眨眼,却忽然清楚看到房内有一道身影缓缓移动到门前,果真,房门打开了。
“你承认自己有眼无珠,肤浅短视,却没意识到自己骄纵刁蛮,硬是杵在靳某门前,强迫靳某不得忽视。这就是你所谓的自省?所谓的自知之明?”
夜风拂来,她脸色微白,但仍勇敢的正视着因为背光,让她看不清楚神情的靳懿威。不怕,不怕,内心强大就油盐不进,如今能附体重生,她内心充满了感恩,无恨无怨无惧,只想再进江南看看她挂心的家人过得可好。
外面真的太冷了,她搓着冰冷的双手,主动跨过门槛不请自入。
莫名的,靳懿威发觉自己想笑,但原因不明。在他身边敢这么厚脸皮的女子,范敏儿是第一个。
“是,我是有眼无珠才悔婚,也有点骄纵刁蛮,或许靳公子打从心里认为我和你的家人一样,知道你入了皇上的眼,到江南任官亦是短暂,也许一年半载就会被皇上提拔回京,这才黏乎乎的巴着你,”她边在双手哈着气,边看着站定不动的靳懿威,“但我保证自己成为靳公子的妻子后,绝对会谨守一名妻子该有的责任与本分。”
她刻意住口,双手轻扯裙子,屏息等待他回应点什么,但他没有,她只好打出最后的底牌,“如果我们到江南后,靳公子对我这个新婚妻子还是不满意,要休了我,我也绝无异议。”她这样够有诚意了吧,就算他始乱终弃,她也绝无二话。
靳懿威一脸淡然,但脑海里却有着愈来愈多的猜疑。她到底想做什么?不惜把自己赔给他,也要跟着他去江南任职?
范敏儿期待的看着他,见他还是没反应,知道自己得另想方法了。即使万分沮丧,她还是开口说:“好吧,是我奢求了,那我们之间就剩一件事,帮我混进来的那名店小二,他的母亲病重,我给他钱找大夫,他想报答我才帮我这个忙的。”
她想了一下,又歉然的道:“我先找人查了他的事,我承认我用了心机,但我想帮他的心是真的,想见你一面的心更是真的,如果你要怪罪,就怪我吧,请别为难那名店小二。”
靳懿威一双黑眸由诧异转为困惑,失态的盯着她发愣却不自知。娇蛮又傲慢的范敏儿何曾在乎过一个粗鄙下人!
鬼使神差的,他竟然兴起个念头,带她走也好,父亲跟那群巴着他不放的家人们,在他新婚燕尔时也不好纠缠不休,更何况——他的黑眸迅速地闪过一道森冷精光,没错,她的同行也能为深埋在他心底的“那个秘密”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突然开口,“明日我会去一趟贵府。”
范敏儿已经行礼转身步出房间,这一听,飞快的回头看他,一脸不解。
他又说:“第一份礼物是银针,第二份礼物是你吧,我都收下了。”
她眼睛顿时一亮,拉起裙摆快步的又进门,自动为两人倒了杯温热的茶水,把一杯递给他,难掩兴奋的将手上的茶杯与他的重重一碰,“一言为定。”
他蹙眉,看着她笑容满面的又说了句“先干为敬”,而后直率的仰头喝下。
“我先走了,谢谢,真的谢谢。”她开心的再度行礼,心情十分激动。成了,成了啊!
深怕他又后悔,她连忙拉起裙摆快步走人。
房间再度恢复平静,靳懿威愣愣的看着茶杯,随即仰首一口喝完,转头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某些人事物终于要“再度”见面了,他真的是非常期待。
第2章(1)
“你们听说没有?原本靳府与应远侯府已经没了的婚事又成了,时间就在两天后。”
“怎么可能,我听到的是两天后靳府庶三公子就要下江南任职了。”
“是真的,靳府大宅前都挂上红灯笼了,有两个老仆人忙进忙出的,说他家三少爷要成亲了,只是这时间点尴尬,不可能大肆宴客,客人也极可能不会上门,所以成亲完,夫妻俩就要直接下江南了。”
“这不对啊,我听说应远侯府与靖明王府的世子在谈第一美人的亲事,双方很热络啊。”
天朗气清,京城的大街小巷、茶馆或客栈聚集了一堆兴味盎然地交换着新鲜八卦的老百姓。
此时,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响起,还掺杂着愤怒的吼声,“闪开,让开!”
众人纷纷顺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靖明王府的世子溥堂骑着黑色骏马,身后还有几名带刀的劲装侍从策马跟随,一行人很快的穿街过巷,朝着应远侯府而去。
“有好戏可看了。”
不少好事之人连忙起身移动,有的还抄小路快步跑去。
溥堂一行人已经来到应远侯府的大门前,溥堂绷着一张俊颜,飞快的翻身下马,抬头看着大宅门廊上方挂着的大红灯笼,压抑住胸口沸腾的怒火,踏上侯府门前的石阶。
侯府小厮已战战惶惶的打开大门,拼命哈腰行礼。
溥堂粗鲁的一把推开他,带着侍从大步走进去。
同一时间,大门外也已聚集不少探头探脑的老百姓。
应远侯范留松收到消息后,快步的从厅堂到前院去迎接,但全身冒火的溥堂直接越过他,像阵风似的进入厅堂,迳自撩袍往椅子上一坐,几名侍从在他身后一字排开,阵仗惊人。
范留松额冒冷汗,不敢怠慢,示意奴仆快快送上茶水,他则拱手行礼,但话都还没说,溥堂已经冷冷开口——“到底怎么回事,敏儿姑娘怎么又要下嫁靳懿威?侯爷是不是该给本世子一个交代!”
范留松吞了口口水,以袖拭汗,尴尬的看着龙眉凤目的溥堂,“这、这……真的不知该怎么说,敏儿她……”
瞧范留松吞吞吐吐的,溥堂更是一肚子火。他对拥有倾城之貌的范敏儿心仪已久,但她是庶出,无法任他的正室,要纳为侧妃,范家又称范敏儿已许配予靳府庶三公子,直到靳府家变,侯府退婚后,他才有机会,如今眼见就要成事,却又生变!
“本世子要见她。”溥堂直言。
“这……”范留松一脸为难,但看溥堂一脸铁青,也罢,是女儿自己不安分,罔顾礼教惹出来的祸,世子的怒火合该由她自己承受才是。
他回头吩咐下人,将范敏儿带到厅堂来。
不一会儿,溥堂就看见自己垂涎已久的天仙美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入自己的视线,他全身都热了起来。
范敏儿走进厅堂后,目光先与绷着一张脸的范留松对上,再走到溥堂面前,温柔行礼,“敏儿见过世子。”
溥堂看着这似白玉雕琢成的美人儿,一身粉色丝绸衣裙,衣上绣着初绽的荷花,美得如梦以幻,恨不得将她拥入怀里紧紧抱着。
范敏儿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渴望,或许原来的范敏儿见到这样的眼神会娇羞作态,但她办不到,溥堂不过是一个空有长相,自命风流,投胎投得好的富贵少爷。
不意外的,溥堂劈头就想知道她跟靳懿威的婚事为什么又重新开始,是靳懿威做了什么、以手段逼迫吗?他展现出一副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的磅礴气势。
范敏儿还真的什么都答不出来。她只知道靳懿威两天前来过一趟,约一个时辰后离去,之后她父亲就寒着一张脸告诉她——“与靳府的婚事照旧,五日后就是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