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夜色沉沉、庭院深深,一对父子立于无月的夜色之中密谈。
“父亲,为什么把雷之亦送走?送去了天市院,要怎么杀他?”年轻的声音带着急躁,没有思考太多的他只想着铲除眼前阻碍。
“要杀雷之亦的先机已经过了,我们要得到天庄的家主地位就不能急,让雷之亦去天市院避祸不是坏事,反而更好下手,而且不是在天庄里出事,我们也好推卸责任。”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这倒也是,杀了雷之亦只是目的之一,最重要的还是天庄家主的地位啊!
年长男子一抹奸佞的微笑显露在唇角,颇有深意的望向了年轻男子,“而且你看如今雷之亦那残暴模样,吓得整个天庄的下人都喊他‘小阎王’,或许要不了多久,不用我们杀他,他就失去做天庄家主的资格了。”
年轻男子这才放了心。总之不管如何,这个天庄家主的地位,他绝不让给雷之亦!
“停车!”
车夫听见了马车车厢里传来一声温润的嗓音,轻扯缰绳放慢了马车的速度,直到马儿止步。
骑马跟随在旁的随从江雁也缓下马儿,来到马车的车窗边,恭声问道:“三少爷有事吩咐?”
“我要下车走走。”
“过了这个山头,天市院就快到了,三少爷……”
“我说我要下车。”
“是!”江雁不敢得罪三少爷,虽然他是大老爷派来盯着三少爷的人,但他毕竟只是随从,便指示其他人原地休息,稍后再上路。
马车中的雷之亦推开了门,双眼绑上纱布无法看清楚他的整个面容,下人着急的想上前搀扶,他扬手拒绝,自己下了马车下令,“别吵我。”
“是!”
仆人不敢惹怒雷之亦,说到这位三少爷,过往的确是个好脾气的主,但自从遭遇变故双眼失明后便心性大变,谁惹了他,少不了挨一顿鞭子。
此次与雷之亦同行的除了仆人还有婢女,雷之亦翩然俊雅的容貌,令服侍他的婢女没有一个不偷偷窥视他,此时雷之亦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明明看不见,也要停在这里像看风景一般的看着山下,自然让婢女们偷得了机会好好的把他看个够。
雷之亦手持手杖识路,缓缓走至离下人较远的一处空地,只是身后依然有个人紧紧跟随。
“江雁,别吵我。”
“属下会安静待在一旁,三少爷几乎不会感觉到属下的存在。”
不会感觉到?雷之亦冷笑,他如此有存在感怎会感受不到。他心知肚明江雁是父亲派来监视他的人,不可能会任由他独处。
前些日子他与几名堂兄弟一起出外打猎,要为天庄每年举办的狩猎季做准备,没想到却遭到伏击伤了头造成失明,庄里的门客之一神针翳无仇说,那是脑伤所引发的失明,他的妙手回春虽治好他,但这次伏击却让祖父感到极大的惊吓。
整个天庄的人都知道,天庄老太爷,也就是雷之亦的祖父有多疼爱他这个排名第三的孙子,似乎有想把天庄家主直接交给他的打算。
才刚决定要把他带在身边学习,他就遭到伏击,可想而知,这次的伏击肯定来自于不想让他坐上家主位置的人,而且,还是自己人。
是谁呢?
雷之亦心想,已逝二叔家有大哥及四弟、六弟,但大哥雷司枫与他感情甚笃,不可能是他,还是三叔家的五弟、七弟?
原来亲情摆到了庞大的家产之前,便微不足道。
因为这次伏击,父亲向祖父献计要他暂时避祸,不但要他不能说自己双眼已复明,还要他伪装变成为残暴、不学无术的恶少爷,让祖父假装将他排除在继承名单之外,并把他送至雷氏旁支的天市院,名为养病,实则避祸,直到幕后黑手放下戒心、直到祖父及父亲找到幕后黑手为止。
雷之亦本来不同意,他虽是富家公子,但自认武功不弱,且习惯遇事便面对解决,可他毕竟是天庄七公子之中祖父最疼爱的,祖父不容许他再受到丝毫伤害,硬是要他来天市院避祸。
此刻的他身处丘陵,居高临下,透过纱布眺望着不远处的大城临析城,他未来几个月暂住的地方天市院就在那座城里——
雷之亦有不祥的预感,在那有个天大的阴谋正等着他……
第1章(1)
天市院家主雷佟笙的长子雷以钦,本是要来荷居见见他这个亲族弟弟雷之亦,却撞见了一名奴婢被打残了拖出去。
雷以钦叹了口气,雷之亦来自雷氏本家,说是来作客养病,但俨然把自己当主子,因为他爱荷,就把天市院里唯一有荷园的院落给占了,还为它取名“荷居”。
也不知这个奴婢到底做错了什么,落得被打残的下场?
雷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天庄是雷氏本家,旁支有三,除了在朝为官的紫微院不用看天庄的脸色以外,余下的天市院及太微院都是依附着雷氏本家生存的。
雷之亦来到天市院后,所有天市院的少爷都来与他套交情,唯有雷以钦不屑这么做,直到父亲逼他来与雷之亦打好关系,可眼见这一幕,他实在无法逼自己虚与委蛇。
于是转身离开了荷居,反正他一来到荷居就听见雷之亦在房里砸东西出气,看来还在气头上,也不一定会见他。
在雷以钦离开的同时,荷居的后院出现了一个身影。
雷之亦把江雁遣出门外,喝令他让自己冷静几个时辰,接着扯下了覆眼纱布,瞒着所有人施展轻功离开天市院,出城往郊区奔去。
他避开了主道,穿越过一片树林来到一块地势平坦的草地,这里也看得见临析城的全貌,但却人烟罕至,这是他这段时间四处探险发现的。
雷之亦恨透了他必须伪装心性大变这件事,今天那个名唤水儿的奴婢不过捧着洗漱水来时不小心绊了一跤,跌趴在地时让洗漱水溅湿了他的衣摆,江雁便示意一定要严惩水儿。
因为他是“小阎王”雷之亦。
江雁是奉父亲雷奇楷之命来监视他的,看他有没有依照父亲的计划当个残暴的主子。
他无法违抗父亲的命令,但又如何下得了手,最后只好让江雁去惩罚那名奴婢,并私下命他下手不要太重,别把人打死了,哪知江雁虽让那名奴婢活下来了,但却打残了她。
天庄三少算什么?生命的价值是以身分尊卑做衡量的吗?扮成残暴主子他能不能保命尚不可知,可却害得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残废了。
雷之亦十分愤怒!愤怒自己的无能为力,愤怒自己怎么会沦落到需要牺牲一个小丫头来保命!
他不怕和幕后黑手斗,第一次对方能伤了他,是他没有防备,如今的他已有警戒,幕后黑手要再想伤他不容易,为什么祖父、父亲不信他,还把他送离本家来到天市院?
他对着不远处的临析城发出了怒吼声,“受够了!我受够了——”
那声嘶吼声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吼完后便乏力地跪坐在草地上急喘着气,握紧拳头拔起地上的草,小草看似脆弱,却锐利划伤他的手。
雷之亦不在乎这样的小伤,他在乎的是无辜的人因他而受伤。
“你的手不痛吗?”
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雷之亦缓缓抬起头,看见身边站着一名小女娃,又甜又软的嗓音带着满满的忧心,似是在心疼他手上的伤。
怎么会有人靠近他他却没有发现?雷之亦顿时清醒了过来,他双目清明的事不能让人知道。
“谁!谁在那里?!”
小女娃觉得疑惑,张开肥短的五指在雷之亦眼前挥了挥,发现他似乎是看不见的,“大哥哥,你瞎了吗?”
“我眼睛受伤了,看不见。”
“这样啊!来,你坐下来。”小女娃把雷之亦扶起,让他原地坐在草地上,从腰间拿起她的小水壶冲洗雷之亦掌心的伤口,“大哥哥你很伤心吗?我看你又是大吼大叫又是捶地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雷之亦没打算告诉小女娃,他径自沉默,包括她清洗伤口传来的小刺痛,他的眉心不曾皱一下,最后小女娃撕下里衣衣袖缠在雷之亦的手上。
“那声音是……你撕破了你的衣裳吗?”
“放心,我刚换上的,很干净。”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会赔偿你这件衣裳。”
衣裳破了她并不介意,但如果大哥哥真要赔偿她,她想要其他的东西,“我不需要新衣裳,如果大哥哥要赔偿,教我武功好不好?”
雷之亦心一惊,他一没带鞭二没带剑,方才也没有使出什么武功,“就算我会武功,失明了之后也废了。”
“就是因为大哥哥看不见,我才更肯定大哥哥会武功,大哥哥刚才像一阵风似的由我眼前消失,那就是人家说的轻功吧!大哥哥,我好想学功夫喔!你可以教我吗?”
雷之亦不能明着打量她,只能让自己的视线看似空洞地落在她身上,就她这五短又圆滚滚的身材,想学轻功?先跑得起来再说。“我不会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