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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两个人交往不就是应该互相分担、互相扶持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我能说吗?”他打断了她的话,“我说得出口吗?让你们母女对立我有什么好处?”

  “所以你就选择让我痛苦?”一滴泪水不争气地迸出眼眶,她唇瓣细细颤抖,继续道:“你知道当年别人怎么说我的吗?我们学校的女生笑说我一定是被你拿了贞操之后就没价值了;你们学校的男生则说你只是因为没吃过乖乖牌,一时兴起而已。”

  往事一幕幕从她脑海里跑过,倏地,像是某个开关被人误触,她想起了当年那股心脏被人撕碎的痛楚。

  陈士勋先是错愕,随即回过神来,伸手拭去她的泪,可却连句象样的安慰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只能化为这三个字。

  天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痛如绞。

  “我不要你的道歉。”

  心墙一旦倒下,那些情绪便再也挡不下来。时间仿佛回到了她十八岁的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那一刻“你知道吗?这三天来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没醒来的话,我会恨自己一辈子,恨自己为什么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恨我自己为什么那么不了解你,恨我当年没有看出你的委屈,还有……”

  她辛苦堆砌的城墙彻底瓦解,再也忍不住趴伏在他的床边嚎啕大哭。她想起自己曾经有多么喜欢他、多么爱他,以及白白恨了他那么多年。

  陈士勋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半晌,护理人员走了进来,整个人被这画面给吓到,傻站在那儿不知所措。

  陈士勋向对方微笑,伸出手,食指抵在唇下示意。

  护理师懂了,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加护病房里依然只有他们俩,这一刻,陈士勋的心跳稳定,呼吸平顺,生命迹象再强健不过。然而,他的心窝处却是酸涩至极,痛苦的感觉袭向四肢百骸。

  谁说机器让他毫无隐私?至少,此刻他的心痛,数据无法显示。

  ***

  手术后第七天,陈士勋的弟弟来探病。

  “你他妈的真是福大命大。”一踏进病房,陈佑祺就献上了至高的敬佩。“你知道对方是在什么距离开枪的吗?车窗旁边,旁边欸!”

  “我当然知道,”陈士勋苦笑,“命不够硬的人怎么当检察官?”

  “啧,被砍又被开枪,爸妈差点被你吓到中风。”边说着,陈佑祺坐了下来,从袋子里拿出几颗苹果。

  “先说,我不吃要削皮的水果。”陈士勋抢先说道。

  “谁要你削了?”

  他一顿,讶异之情全写在脸上,“你要帮我削?”

  “作梦吧你,这是没上蜡的苹果,皮可以吃,死不了的。”语毕,陈佑祺递上一颗给二哥,“大爷,您请用。”

  “我就想说见鬼了,你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陈佑祺冷笑一声,仿他的话,道:“心肠不够黑的人怎么当律师?”

  “去你的!”陈士勋一口咬下苹果,随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开枪的人抓到了吗?”

  “当天就抓到啦。”

  “是我认识的人对不对?”他依稀记得对方的脸。

  “没错,是你办过的案子。”

  “喔?哪件?”

  “记不记得你起诉过一名快退休的辖区警察?”

  陈士勋静了静,回想几秒,道:“我想起来了,那个收受赌场红包,叫什么福什么荣的。”

  对方原是一名五十多岁的警察,却因为包庇赌场,收了不少红包,被他起诉判刑定瓛。他想,对方八成是趁着假释后跑来寻仇。

  他记得对方曾经恐吓他说:“你敢办我就试试看。”

  而当年血气方刚,比气势他自然不遑多让,于是在侦讯时呛了回去,“好!我他妈的就是办定你了!”

  直到对方服刑之前,还撂下了一句一“姓陈的,最好你够有种,以后多的是机会碰面。”

  思及此,他才惊觉到自己打从当检察官开始,类似的恐吓与灭胁其实经常上演,只是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

  像是有感而发,他叹了口气,“检察官不能配枪实在是太吃亏了。”

  “你是特例吧?有哪个检察官一个月内被送进急诊室两次的?前几天妈还说什么你流年不利,要你醒来之后去庙里拜拜。”

  “……她真的很不像律师。”

  不过话又说回来,地检署里迷信的也不在少数,只是拜的神不一样而已,想想似乎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突然,鞋跟踩在地板上的声响由远而近,没一会儿,门被打开来。

  “啊!”开门的是刘巧薇,她顿了下,露出些许惊慌的神色,“抱歉,我不知道你有访客。”

  转出加护病房之后,他的家人替他安排了单人病房,所以从外头根本无法得知里头到底有哪些人。

  “那我待会儿再!”她作势想关上门。

  “没关系,他是我弟,进来吧。”陈士勋制止了她。

  一听,她不由得苦笑。

  正因为是他的家人,她才不想进去啊!她根本还没做好见他家人的准备,更别说是坐在同一个空间里闲话家常。

  好吧,陈士诚那个上司算特例。

  幸好她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把白袍脱下,她勉强保持微笑,刻意摆出医师的姿态走到病床边。

  “伤口还好吗?”她别扭地随便关心了一句。

  陈士勋笑出声。“你现在才问我?”会不会太慢了点?

  她顿时觉得脸颊泛热,说不出话来。

  “这位是主治医师?”陈佑祺突然插话,对眼前的女人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我怎么觉得你很眼熟?”他皱着眉,细细地端详着女人的五官,又改口问:“你是不是有发表过什么论文?还是你被病人告过?”

  刘巧薇无言。居然说她被告过?果然是手足,他们一家三兄弟讲话都好欠揍。

  陈士勋被这画面惹得发笑,急忙出声澄清,“她是刘巧薇,你应该只看过她的照片。”

  闻言,陈佑祺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啊,原来你就是那个害我去德国陪葬的人。”

  “陪、陪葬?”刘巧薇睁大了眼。

  陈士勋则道:“当年我被送去德国的时候,我妈说人多好作伴,所以他被逼着一起转学,一起陪我去德国。”

  “喔,原来如此。”

  她愣愣地点着头,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半晌,为了避免场面冷掉,她索性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刘巧薇,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你去陪葬。”

  陈佑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搞得有些错愕。

  “你好。”但他还是回过神来,双眉一挑,握了握她的手,“我是陈佑祺,你未来的小叔。”

  慢着……陈佑祺?

  “你们是亲兄弟吗?”她问。

  “是啊。”两人异口同声。

  “陈士诚、陈士勋……为什么就你的名字不一样?”

  “他本来叫作陈士宇,”陈士勋出声替弟弟解说,“是因为后来我妈强迫他去改名。”

  一听,刘巧薇有些困惑。“陈士宇很好听啊,为什么要改?”

  陈佑祺耸耸肩,表情有些无奈,“因为有个算命的告诉她,说我的名字不好,一生会有太多烂桃花,所以要改个秀气的名字。”

  “喔?”凭他那张脸,有烂桃花她的确不会怀疑,“那改了之后呢?”

  陈士勋插嘴道:“前女友一卡车载不完。”

  “屁!我哪有?”

  “你敢说没有?”

  “那跟你想的不一样。”

  瞧那两兄弟斗嘴,刘巧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呢喃道:“我看你妈是遇到神棍吧……”

  第10章(1)

  夜深人静时,陈士勋又被恶梦给吓得惊醒过来。

  冷汗湿透了上衣,他瞠大双目,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心跳依然狂乱,好半晌才渐渐趋缓。

  自从吃了那两颗子弹之后,他的心情就没有一刻能够安稳,一直在作着相似的恶梦。

  他梦见在他遇害的时候,巧薇就坐在副驾驶座上;他也梦见有人寻仇摸进他家,可躺在床上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巧薇……

  结论就是——他总会梦见死的不是自己,而是他最爱的女人。

  虽说只不过是梦境里的剧情,可那种隐隐约约的恐惧感却盈绕在他心头,日复一日,挥之不去。

  他当然明白那种事情发生的机率很低,真的很低,而且他的人生也没有成功到让他有杀不完的敌人,但只要机率不是零,哪怕只是百分之零点零一,他的心就永远放不下。

  突然,门被打了开来,是她。

  “你还没睡?还是睡醒了?”刘巧薇走进来,顺势将门给带上。

  她已经脱下白袍,显然是下了班。

  “刚醒。”他勾勾唇角。

  “你怎么满头大汗?”她走到床边,摸了摸他的湿发,“是发烧了吗?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太热而已。”他抓下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颊边轻蹭,“你怎么不早点回家休息?”

  “反正过来看一下又花不了多少时间。”她偷捏了他的脸颊一下,却发现他的领口以下几乎完全湿透,“你衣服都湿了,我去帮你拿件干的过来。”语毕,她转身就要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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