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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蓉院基本来说已无主了,几道进出的月洞门,小偏门已上了重锁,不许再有人出入,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不是卖了,便是请到城外的庄子。

  而他身边只有她一名女子,她虽是妾室身分他却视她为妻,到底还有什么事令她不开心,终日与花草为伍。

  莫非是“兔死狐悲”?

  可她又不是会伤春悲秋的人,要她为席梦芝的下场难过……她大概会以“你疯了的眼神睥睨他一眼,然后仰天大笑,对她而言,恶有恶报,每个人都该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不过本该沉塘的席梦芝非但没死,反而过得比在侯府的日子还快活,在征南将军三番两次的上和亲王府关怀、问候下,她由没名没分的侍寝一跃为侧室,在和亲王的默许下与正妻平起平坐,毕竟朱德昭想真取天下必须仰赖席复久的兵力,于他多个儿媳也是值得地。

  只是世子妃也是个不能容人的,心狠手辣的程度绝不亚于席梦芝,两个善妒又张狂的女人碰在一起,只怕和亲王府难有宁曰。

  “蓉儿,谁又惹得你不痛快了?你快告诉我,我替你整治一番。”为博红颜一笑,大丈夫愿折腰。

  “你挡到光了,走开。”蹲在花圃前修枝的邵小蓉头也不回,口气带着嫌弃。

  移了移位置的男子笑意不减,长袍一撩跟着蹲低。“这是什么花?花色鲜艳得很。”

  “金凤花,有毒。”又称指甲花,子、花、根、叶均可入药,采收后晒干备用,具活血消积、软坚透骨之效。

  他一滞,笑容略收。“那这蓝紫色花朵又是何种花齐?形似鸢鸟的尾巴。”

  “它就叫鸢尾,有毒。”鸢尾味苦,性平、去水,下三虫,破症瘕之功效。

  赵无眠的唇角有些抽搐了。“这是草吧?”

  “蓖麻,有毒。”性善收,也善走,能开通诸窍经络。

  “……蓉儿,你收集这些有毒的药草想毒死我吗?”他不笑了,顿感头大,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气恼的对象是他。

  但是,他几时做了令她不快的事?

  仔细回想这些日子,席梦芝不在了,她潜在的危机也解除了,她又顺理成章、热热闹闹地从秋锦院搁回茱萸院。

  反倒是他自个儿院落待不住,三天两头的往茱萸院跑,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她,有一、两回还因为她差点搞砸了为皇上办的差事。

  唔!似乎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怪在哪儿,自从那日从普陀寺回来,她……等等,她的丫头婆子呢?

  赵无眠指的不是原来侯府派来服侍邵小蓉的下人,而是她陪嫁的那三个,他黑眸冷然的一扫视,果真不见那三人的踪影,倒是两名女影卫寸步不移地跟着她。

  她们到哪去了?或者说去为她办什么事?难道说,她还想着离开?

  思及此,他的心沉甸甸,蒙上一层暗影。

  “我是很想毒死你,不过我胆子小,不敢下手。”她“前世”是护士,才不会下毒害人。

  他一听,轻笑出声,手往她细肩轻放,但她又摆明了不让他碰,将其甩开。

  “你总说自己胆子小、怕死,可是你做的事连大男人也不一定敢做,譬如威胁我。”

  他若死了,她也难逃一死,即使查不出是她动的手脚,在这座自私的侯府里,他一旦不在了,不用当主子的上位者动手,光是那些眼高手低的婢仆就会让她日子难过。

  她也深知这一点,慢慢地在收服人心,就算不能为她所用也不能扯她后腿,起码她交代的事要确实做好,不可阳奉阴违。

  “我哪有威胁,我说的可是实话,‘很想’表示我胆小如鼠,只敢用脑子想一想,叫我付诸行动,我肯定溜得快。”自寻死路的事她才不做,活着才是每日怒力的目标。

  “所以说你既聪明又狡猾,老是推我背黑锅。”在他药里下黄连,向老太君告状他病体未愈,不宜行房;休妻一事她明明也立了“大功”,却装得一切与她无关般,她得意地在背后偷笑,嘻嘻嘻地像偷吃灯油的老鼠,他却得承受旁人看他的怜悯眼神。

  听着他不实的指控,邵小蓉鼓着小险,圆睁双眼一瞪。“谁说我骗人了,我既不是兔子也不是狐狸,我很笨,脑子塞水泥,哪有你这个腹黑的可恶。”

  “水泥?”他听过她背地里喊他“腹黑的”,大概是指不老实,城府深,一肚子黑水吧。

  “那不重要,我是说你不要做贼的喊抓贼,若你心里没有鬼,怎会看别人都可疑。”

  望着朝胸口戳个不停的粉嫩玉指,赵无眠双眼含笑一把抓住。“对夫婿无礼该当何罪?”

  颈子一缩,她忽地想起两人身分上的不同,有点小气闷。“呃!我是帮你胸口找硬块,那是一种病变,早治疗早痊愈,发现晚了就没救了,人要防范未然。”

  看她蔫了下来,一副“我是杂草,请君践踏”的委屈模样,他失笑地揉揉她头顶,将人拉起。“说吧!不要把事搁在心里,有话不直说,吃亏的是你自己。

  她一向直率,有什么说什么,就算人家不让她开口,她也会拐着弯透露,充分表达她的不满,而今的扭扭捏捏他倒是不习惯了,感觉两人有隔阂。

  “我……”如水晶莹亮的眸子瞅着他,欲言又止,她抬起头又垂下,万般挣扎在说与不说的漩涡里,“你……算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藏你的,我躲我的,各不相干。”

  好个各不相?!这句话在赵无眠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感到气恼又难过。“蓉儿,我说过的承诺不会变卦,只你一人不二心,你在怀疑我对你的真情实意是虚情假意?”

  难不成要剖脑取心才能看见他的真情意?

  “我……我没说你不是真心,只是……只是……”她的心有点乱,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觉她又想逃了。不是人逃,而是心避,随着知道的事越多,她越觉得这些日子的柔情相待全是假的,对别人演戏的他也对她端出另一张面孔。

  “只是什么?”他不逼她,她不会说实话,诚如她所言,她胆小又怕死,可逼急了却恰恰相反,胆大包天。

  —咬牙,她把心中的不满一口气倒出来。“我问你,你心里真的有我吗?不许犹豫……”

  “有。”不等她说完,他直接给了答案。

  “……分量有多重?”他回答得太快她反而不敢信。

  女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家庭、孩子、丈夫、爱情。

  而男人想的是一家以外的天地,鹏鸟有翼能飞万里,何需拘于四面高墙围起的方寸之地,家庭固然重要,但不阻碍他往外面飞,多高、多远由他掌控,旁人无权过问。

  赵无眠苦笑,却也有心头一松的感觉。“怕我给不了你正式的名分吗?再等我一阵,我不会让你失望,吾妻唯你邵小蓉。”

  闻言,她脸上的不满却更为浓重。“第一,我不喜欢等人,凭什么要我等你?第二,你的妻子只能是邵小蓉,那我是邵小蓉吗?你一口一口的蓉儿,到底喊的是谁?”

  她不是吃“邵小蓉”的醋,她就是邵小蓉,与他情投意合、花好月圆的那一位,这些她都知情,只是心里莫名过不去,堵得慌。

  霍地,赵无眠黑眸一眯。“你惝复记忆了?”

  “没有。”她想很有骨气地朝他大吼,一展雌威,可是发出的声音软弱无力,宛若蚊鸣。

  她就是个没用的,怕腹黑地。

  “你想起多少?”他又问。

  邵小蓉怨慰地一瞪他。“要想起什么才行吗?还是你想利用我得到什么,没达到目的前,我是一颗不能丢弃的棋子?”

  看着她,他久久不语,凝滞的气氛让人倍感压力,他深深呼吸了几口才缓缓吐实。“一开始我对你确实存着利用心态,我需要板倒那个人,而你可能是扭转局面的关键,放着现成的快捷方式我为何不走?所以我使了个计谋让你嫁进侯府,反正你的前路也是满地荆棘,何不合作你我各取所需,你给我要的,我庇护你。”

  “哼!你果真没安好心,披着羊皮的狼。”她气愤地捶了他一拳,力道还不算轻,但他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但是事情起了变化,你和我原先设想的不一样,原本的你的确如你所言的胆小又懦弱,畏畏缩缩地不敢接受父兄落难的打击,服毒自尽了,死在迎娶的花轿上头——”

  “我中毒?”难怪她觉得不对劲。

  “你没死,却失忆了,而又活过来的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你大胆直言,却又能巧言令色,审时度势的逢迎拍马,还会有许多惊人巧思,你的言行举止让我非常困惑,不紧盯着你我不放心……”

  没办法,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她以眼角睨他。

  “可是麻烦来了,盯着盯着就盯出兴趣,我心里想着,这个毛病特别多的小女人除了当我的女人外还能嫁给谁?她本来就是该我的,我收了她也不为过,难道她还敢有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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