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正院里传来一记怒拍桌案的声音。
坐在厅中首位上衣着光鲜亮丽的中年妇人,脸上一对刚硬浓眉严厉紧蹙,无情薄唇愤怒的紧抿着。
坐在余宝珠两旁几名年纪明显比她年轻,打扮也是较为明媚动人的中年女子,不约而同的倒抽口气,不敢作声的偷瞄着怒火冲天的夫人。
“你们两人说的可是真的?”余宝珠怒声质问跪在面前的王、陈两个嬷嬷。
“夫人,老奴们没有半句假话,句句属实,这都禁得起夫人您盘查的。”陈嫉嬷赶紧回答。
“是真的,夫人,这五姨娘和六小姐一到京城竟然不赶紧回到府里,向夫人您请安,反而带着她那群没有见过世面的下人,到醉天阁去饮酒作乐。”王嬷嬷添油加醋的指控。
“醉天阁?!”穿着橘底绣菊花滚灰鼠毛锦袄的四姨娘叶氏,抑不住惊呼的同时再加倍打记眼针。“老天,她可真有本钱……”
“不过……夫人,这五姨娘这几年来应该是没有给她月俸的吧,她们怎么会有银两一路这样吃香喝辣的回京呢?”坐在余宝珠右侧,年纪看起来与其相当的二姨娘胡氏一对丹凤眼朝她睐去。
“该不会是……老爷私下偷偷给五姨娘月俸吧……”穿着紫花锦袄,梳着单边发髻,显得妖娆、余韵犹存的三姨娘郑氏,点着食指小声的提出狐疑。
大业国习惯妻与妾、嫡庶子女共排行,因此并没有大姨娘一说,那个“大”字,只能正室专有。
“谨言慎行,注意你们说的话,老爷岂是你们可以随便批评诋毁的。”余宝珠怒喝这三位姨娘。
这三个姨娘本就不让她省心,现在又借着黄氏的事情来惹她心烦,一个个爬到她头顶上质疑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能力。
“夫人,我们说的也是实话,明眼人不说暗话,五姨娘这十二年来可是从未给她派送过一次月俸,她如何能够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你难道不怀疑吗?”胡氏可不把她的斥责看在眼里,枢着指甲冷冷地反问她。
“够了,时间不早了,你们都下去吧,莫再胡乱质疑老爷,再让我听到一句质疑老爷的话就准备领家法。”余宝珠厉声怒喝赶人。
三位姨娘暗中啐了声余宝珠,除了早晚请安外,她们本来就不喜欢到她这院子来看她摆正室的谱,今天若不是听说五姨娘要带着那药罐子回来,她们才不会在这里多待,没想到余氏竟把怒气发在她们身上。
三人不约而同撇了撇嘴-不悦的起身走人。
余宝珠冷眼看着关上的门扇一眼,确定她们三人都已经离去,拿过一旁的参茶喝了口,质问两个嬷嬷更多的详情。
“对了,你们说许管事带了封老爷写给那贱蹄子的信,信里说了什么?”
王、陈两个嬷妈面面相觑,之后忐忑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你们两个是吃屎的还是去玩的,这么多个月竟然查不出来,她们母女如何能穿金戴银不知道,信里也什么也一样一问三不知!”余宝珠眼一瞪,手中的茶盏往王嬷嬷甩去,怒喝道:“我派你们去有何用?”
“夫人,您请息怒,不是我们办事不力,而是六小姐太过狡猾,口风又紧,不管我们怎么旁敲侧击总是打探不出,那许管事一张嘴也紧得跟个死蛤蛎一样,谁知道他身上还藏着那封信。”王嬷嬷跪在地上猛磕头,为自己努力解释。
“是啊,夫人,这许管事早年跟着老爷上沙场,也算是出身行伍,跟老爷一样是个硬脾气,我们这一路上跟着他一同到翠缇县,压根也套不出半点有用的消息。”
听完两个心腹嬷嬷说的话,余宝珠握拳愤怒的捶着桌案,咬了咬牙道:“看来,只能等那庶女回府,才能知道老爷突然叫她回来的用意了。”
当年,她告知老爷五姨娘跟六丫头离府原因是,有个相命先生给六丫头卜了一卦,说她命贵体弱,需要远离开京城身子才能康复,因此派人将她们母女送到乡下疗养。
多年来,老爷偶尔回京,每每回京也都不忘询问五姨娘那贱人跟她那个女儿,她也是以六丫头身子还未调养好,不适合回京为由搪塞过去,老爷也都相信她的说法,怎么今年会突然派他的心腹先行回京,交代大刀阔斧整修老爷当年住的院子,连同六小姐的院子也需要整理出来,规模不许比嫡出的大小姐裴子茹小,该置办的器物一样也不许少。
老爷一直到许管事回京城之前,都还不知道那对贱人母女在翠缇县生活,甚至连她也不清楚那对母女这十二年来是生是死。
这老爷是怎么突然关心起那对母女,不但让心腹许管事去传话要接她们回来,府中院子也大肆修整,如此大动作让她心头十分不安,总觉得这对母女回京一定有事情要发生。
因此派了两个心腹前去打探,没想到这两个没用的老东西,竟然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打探得到,反而还告诉她,这五姨娘跟六小姐在翠缇县生活得比在京城还舒适,难道是老爷偷偷接济她们,可这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仔细想想,这六丫头的荷包满满,未尝不是件好事。
未嫁娶的子女的钱财,就是家族的,一旦六丫头一旦回到本家,她所有私财都必须归公。一想到这一点,余宝珠凌厉的细眸射出一记寒光,只要那丫头回到府里来,还怕她不交出所有的财产吗?!
就算是老爷私下接济了她们母女,她身上的钱财一个子也别想私藏,看她们如何再能吃香喝辣,没了银两,这对母女届时还不是一样得被她拿捏在手中。
翌日,天未亮余宝珠便起了个大早,在温暖屋里呷着茶,等着五姨娘带着女儿回到裴府。
昨夜思索了一晚,五姨娘这贱人生的女儿气焰太过,她一定得在她们母女回来之初便将她们的气焰给灭了,否则她当家主母的脸面要往哪里摆。
只是她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口中那对贱人母女回府,等到的只有领着老爷命令,一早匆匆赶回京的许管事。
这许管事回来也不向她这当家主母报备,只说老爷要他赶回京是有要事要办。
没想到他所谓的要事,竟然只是检查老爷让人重新修整的院子,还有要让六小姐住的院子,一有不妥或是物品短缺,马上让人整理改进,将物事补齐,甚至还让人将六小姐的屋子先备上暖炉。
这就是所谓的要事!余宝珠气结。
在一切检查妥当后,而后便坐在大厅里喝茶,对着她的问话是一个问题也不回答,差点没把她气炸。
一股怒气在许管事这里找不到出口,余宝珠便怒拍桌案,喝道:“来人,去醉天阁看看,这五姨娘跟六小姐回府了没有?”
就在余宝珠这当家主母气得七窍生烟之时,这醉天阁被人包下的三楼,最后方的一间顶级客房,里头春意正浓,虽已是日上三竿,却没有人敢敲门打扰里头的那对,简直就像是干柴遇到烈火的旷男怨女,舍不得离开床铺。
像这个正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梯的裴子瑜,一大清早她草草用过早膳后,便领着八角、刀豆等家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办事去了——
她先去了趟负责房屋买卖牙人那里,看了两间店面跟一处四进院落,房价及周遭环境自己都还算满意,二话不说爽快地付清了银两。
然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又上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雄霸天镖局,领货。
早在她要上京城之前,便请雄霸天镖局的人,帮她将家当运到京城来,家当不跟她-起上路而是分开走,免得被有心人给惦记上了。
现在她来到京城,自然是要把她寄放在镖局里的家当全领出来,付下尾款后,让八角领着几名家丁还有镖局的人,推着一些家当前往刚买下的那个宅院。
她自己也领着几名家丁跟镖局的人,推着几十车的箱子前往日胜银楼,将这几十车里的银子金子跟自己身上带的银票,以“李紫妤”的名字存了进去。
李紫妤是她前世的名字,她这几年来在外头做的生意,签约之时一律是用这名字而不是裴子瑜,就是预防哪日被裴府那位贪心无度的正室给发觉,嫡母要讨庶女的营生可是天经地义,届时她多年的心血就会幻化成为泡影,因此事先未雨绸缪,这事连娘亲也不知道呢。只是当她忙完了这一大堆事情回到客栈,她娘亲跟她那个生物理论上的亲爹竟然还没下床?!
这让她额头不由自主地掉下一根又一根的黑色乌鱼面线,心下很可耻的鄙夷了她这个生物上的亲爹,呃,有这么饥渴吗?
她真的很想去敲门,要她爹悠着点,她这娘亲跟个黄花大闺女一样很娇弱的,不过……她要是真这么做,恐怕会被她爹爹轰出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