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的可乐,绝对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清楚得像一张白纸;可是现在,他竟也学会了掩饰情绪。
这就是所谓的成熟。只是她知道,对直来直往且单纯的可乐来说,这种成熟,绝对得来不易。
林海优心疼得想握握他的手,只是于文非方才入座时,为了不让高群翔退出战局,故意安排了自己和她坐在同一边,让李可乐和高群翔坐在另一边。
气氛逐渐活络,于文非见时机到了,便也不再遮掩,直接打探起两人的身家。“高先生年纪轻轻,就在爸爸的公司实习了,以后应该是要接下公司的吧?”
“是。我是高家的长子,家父是这样计划。”高群翔微笑以对。
人若是肤浅,一眼即能望到底,最好操控。
就像他和林海优的母亲见面没多久,他己几乎可以掌控这女人的心思了。只是,他倒是没想到海优会有这种妈妈。
他对海优的兴趣是真的,如果能藉此和这学妹有进一步发展,他绝对不反对:不过若说要认真考虑踏入婚姻,他绝对不会想要这种亲戚。
“真是青年才俊。”于文非暗暗计算。
全台四大会计师事务所之一,每年收入可是用亿来计,确实是前途无量。
关于于文非对高群翔的热切赞当,李可乐一点也没放在眼里。反正海优心里只有他,那旁边那些路人甲乙丙就没他的事。
对比高群翔的正襟危坐,他隔着桌子,仍忙着帮海优夹菜、制饮料,热络得不得了。
“那李先生呢?以后应该也是要捺掌李氏吧?”今天的场合可不需要一点婉转试探,她摆明了就是丈母娘在挑女婿,对男人那套虚情假意也省了,只差没直接问两人谁比较有钱。
虽然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很有来头,但李家的底更是深不可测。
别说那间公司每年推建案的数量,光是李家本有的不动产,恐怕就难以估算。
于文非双眼发亮地等待李可乐的回答。
却只见李可乐一派轻松,淡淡说了句:“没有啊。我没有要接公司。”
这理所当然的答覆,别说于文非,连高群翔都吃了一惊。
“可是你不是李家的独子吗?公司不交给你要交给谁?”于文非这下可顾不得装模作样了,急切地问着。
“我还有个姐姐。”李可乐小心翼翼剥了虾放在水晶礁子里,伸长手,放在林海优面前。“让她烦恼就好了,我不用担心啦。”
“不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于文非皱起眉头。台湾的建设公司赚钱像聚宝盆一样,随便一个建案都是获利上亿甚至几十亿起跳。随着炒作,房价只会越冲越高,怎么这金鸡母到了他口中像是烫手山芋?
“……你爸爸没有意见吗?公司都是要传给儿子啊,哪有传给女儿的?而且你刚不是说你念建筑吗?也刚拿到台湾的建筑师执照,不给你给谁?”
“建筑师跟建设公司完全不一样。建筑师是设计房子、盖房子,建筑公司只是整合建案跟卖房子而已。不过我以后出来开业,有机会也会跟我爸的公司合作。”李可乐交代得云淡风轻。“伯母,赶快吃饭吧,都快凉了。大家顾着说话,来,多吃一点啊。”
林海优看着母亲的脸色己然有变,接下来的用餐,于文非明显冷落李可乐,转而用心讨好高群翔。
“我们海优不会这么早就做决定,年轻嘛,总是要多看看。”于文非几乎是清楚暗示了。“我还是很在意女儿的未来,除非能保证女儿终身幸福,否则我不会答应。我这个妈妈可是很严格的。”
林海优对可乐感到抱歉,但李可乐神经本来就大条,似乎没什么感觉。
用餐完毕,于文非变本加厉,直接点名要高群翔送母女俩回家,完全忽略李可乐的存在。林海优这下尴尬了。
“妈,其实——”海优正想解释,却被打断了。
“那我先走了。”李可乐完全没有异议,非常潇洒地挥挥手,转身离开。
李可乐一走,于文非以为他是知难而退,这下可开心了,一路上不停吹捧高群翔,一到了海优家门口,她甚至邀请高群翔上楼。
“学长明天还要上班,可能要回家休息了。”林海优委婉暗示。没有直接拒绝,并非因为懦弱,而是毕竟和学长仍是公司同事,她不愿意因为这场闹剧而弄得两人尴尬。
高群翔看出了她的困扰,于是以退为进,礼貌道谢后,便声称还有公事要处理,先一步离开了。
第9章(1)
高群翔车子一离开,于文非的表情马上垮下来,跟方才的笑靥如花判若两人。
“你连个机会都不会把握吗?”于文非声音透着冷。
“妈,我在跟邦恩交往。”林海优替她叫了计程车后,终于直接说出口。
“哼!算了吧!”于文非轻蔑地冷哼。“连公司都拱手让人,有什么出息?”
“这是我的事情,我有自己的打算。”林海优难得在她面前有了坚持。
“别忘了,就算不是亲生的,我也养了你这么多年。跟你早死的妈相比,我才是你真的妈,有些事情不容你这么任性。”于文非还当她是以前那个软弱依赖、不敢出声的可怜虫,她强势地宣布:“该我作主的,就是我来决定。”
母亲眼底的盘算让林海优感到恐惧,可是这一次,她不想接受。
她确实对于文非仍有着对母亲的错觉,可是这些年,她总算看清楚了一些。
于文非对她的真心,很有限。
更遑论爱。
因为可乐,她终于懂得完整的爱的模样,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渴望着一点怜惜的小女孩。
“不,这是我的人生,您无权干涉。”路灯下,她的表情里不再有渴求、不再有畏缩,面对她称作“妈妈”的女人,她异常平静。
“你这什么意思?你爸妈死后,不都我在照顾你?现在翅膀硬了,想丢下我了?不要以为你用下三滥的伎俩勾引到金龟婿,就想把我踢开,没那么容易!”面对林海优与过往全然不同的态度,于文非又惊又恼,甚至神经质地怀疑起来。
“该不会是你故意要那个姓李的说他不要继承李氏吧?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放着大公司不去继承!你休想独吞!你在法律上是我女儿,你不可能摆脱我的!”
“说完了吗?”林海优紧握着拳头,像幼时的习惯一样,紧紧任指甲插入手心。
突然,一只温厚的掌心握住了她的。
李可乐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轻轻抓起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摊平掌心,疼惜地抚摸着被指甲揠出红痕的肌肤。
“你怎么还在?”于文非的心虚只持续了几秒,瞬间又理直气壮起来。“既然刚才你都听见了,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就只有海优一个女儿,以后我是要靠她的。我跟她虽然毫无血缘关系,却把她养到这么大了,她的婚姻大事,我也有权利说几句话!”
林海优张口想打断于文非越发过火的言辞,手心却被紧握了下。抬头,对上李可乐眼中闪着温暖的笑意,他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他轻轻将她护到了身后。
这件事,过去他没做到也没做好,但以后,他不会再容许任何人伤害到她。
见两人神色之间的情意,于文非忽然更加胸有成竹了。“我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继承你家公司,我才考虑让海优嫁给你。”
刚刚她是傻了,才会把这财神爷赶走。现在想来,被爱冲昏头才更好左右,只要拿林海优当筹码,何只继承公司,就算要叫他给她几成股份都没闷题吧。
李可乐还是不说话,嘴角似乎隐着一抹笑,就这么看着于文非,气定神闲,不慌不忙,仿佛在看一出独角闹剧。
“你……”得不到预想的回应,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于文非心头火起,“你不要以为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女儿是我养大的!我——”
于文非还要往下说,只见李可乐突然伸出手,制止了她,然后指了指地上。
于文非正一头雾水,突然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竟朝自己逼近。
原本明朗带笑的脸庞,神情微微凝起,竟瞬间让人有冰冷生感的感觉。她不自觉地被逼退了一步,竟慌了!“你……你干什么?”
他又向前跨了一步,神色更加阴沉,一步,又一步。
原本李可乐就人高腿长,向前几个跨步已经让于文非后退的脚步慌乱起来。
就在于文非想再开口时,李可乐停住了脚步。
“你,越界了。”
林海优始终站在他身后,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却从他的声音中听见了罕见的冰冷和愠怒。
一点都不像开朗温暖的可乐。
“什么?”
“不要再接近海优,也不要再提起养育之恩。你比谁都清楚,你从海优身上得到的,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李可乐说得既慢又清楚,甚至连声音都不曾提高,却自有一股威慑凛然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