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暗的再做几个深呼吸,才抬头看着这张陌生的俊颜,他是戴着人皮面具?
“你没受伤吧?”她细细打量他的脸,妄想从这张陌生的脸孔看到秦子宸原来的相貌,这一看,不由自主的又看得忘我。
竟然看痴了?男子不禁觉得好笑,下意识的伸手抚着下颚,“姑娘看这么久,应该看得出来,我脸上没伤吧?再看下去,我会脸红的。”
突然,她心跳加速,只因秦子宸右手虎口处有个刀刃似的疤痕,这名男子也有!
“你这伤—— ”她颤抖的指着他右手虎口的疤痕,心中激起千层滔天巨浪。
“别担心,这是一年前留下来的,并非刚刚所伤。”
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心里充斥着种种情绪,欣喜、愧疚、还有更多的感恩,曾因她而死的人此刻好好的站在她眼前,她的眼眶忍不住湿了。
“姑娘怎么了?”
秦子宸被她这神情吓到,算算时间,他与她已有两年多未见,就他对她长大后的印象,她绝不是个情绪外露的女孩。
阮昭芸连忙将泪水压在眼底,她没想到这么快就能与他再见,她只能摇头。
“姑娘定是吓坏了,我带你到那儿坐下,定定神。”
他带着她走到大树下,让她坐下后,他从他的马儿身上拿了水袋,走到溪流旁洗了洗,装了水,走回她身边,将水袋交给她,突然面露尴尬,“呃……忘了你是大家闺秀,这水袋……”
她摇摇头,接过手来就口喝了,清凉的溪水滑过她梗在喉间的硬块,缓和了她心里的激动,她将水袋再还给他,无视他那双诧异的黑眸,低头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更想从前生的记忆中,回想有关他的事情。
他的事太多,很多事也变得模糊,毕竟这时候她才十五岁,而她离世时已经三十七岁,中间有着二十二年的悲欢岁月。
但她记得的是在更多年后,他靠着征战立功,那只半月形白玉佩才会系在他的腰间,从此,他随身佩戴不曾离身,多少皇室子弟眼红,但也只有妒嫉的分儿。
因为,这是皇上赐予他可以号令暗卫的令牌。
但她不知道,原来早在她十五岁的这一年,他已得到皇上的重视,身上就有这只玉佩。
只是,回忆过往,关于他好像还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她怎么想不起来?
瞧她脸色始终凝重,闭口不言,秦子宸蹙眉,莫非真的被楚宗龙吓坏了?
他此刻易容,她并不知道他是谁,也许该闹闹她,让她脱离惊恐情绪。
他索性在她身边坐下,背靠着树干,懒懒的朝她丢句话,“刚刚那个家伙叫你昭芸姑娘吧?危机已过,姑娘是否该回报一下恩情?我觉得以身相许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她抬头看向他,突然很想笑,他一如前世,看似桀骜轻浮,但内心却是体贴温暖,她知道他只是想让她转换心境,并非真的要对她做什么坏事。
平心而论,他绝对是个良人,不过,她不想再将他牵扯进她的人生,虽然她已经摆脱江维仁。
“公子索求的酬劳太大,恕芸儿无法答应。”她一派正经的回答。
他深深的凝望她,想起她在外堪称完美的举止,遵从礼教,因此对她正经八百的婉拒倒不意外,但他不想那么快跟她说再见,“若是共同游玩?”
她思忖了一下,便道:“行。”
她这般爽快答应,倒令他惊讶了。
她莞尔一笑,“不过,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就得看公子的表现了。”他此刻易容,肯定没想到她已认出他的真实身分,她也不介意再跟他相聚一下,留待日后好回忆。
“行,但你不需要请教一下救命恩人的姓氏吗?”他笑着反问。
“若日后还有机会再见,芸儿再问吧。”她微笑以对,猜想他说的肯定是假名,知不知道并不重要。
一个时辰后,两人策马来到离莫白山西北五里远的热闹城镇,但秦子宸要阮昭芸继续策马穿过城镇,来到南方的近郊处,这里有市集活动,聚集了许多摊贩,卖的东西琳琅满目,还有许多游戏可玩,相当热闹。
两人弃马步行,穿梭在汹涌人潮中,有不少人都将目光逗留在这对俊男美女身上,低声赞美两人出色的容貌。
秦子宸的大手则礼貌的、没碰着阮昭芸的护着她,让他人不致在行进时推挤到她。
市集内有一人杂耍团,他们看得津津有味,看了好一会儿才又继续往前走,阮昭芸在听到好几声稚嫩娃儿的开心叫嚷后,忍不住循声而去,秦子宸则大步跟上,两人来到声源处,随即一笑,竟是捉泥鳅大赛。
蓝蓝天空下,在一长方形泥池里,有近二、三十名的大小人儿弯着腰,全身沾满泥巴,来回追逐脚边的泥鳅,也因为滑倒,多出好几个大小泥人,但每个人都捧腹大笑,围观的群众也是笑咪咪的。
阮昭芸微笑驻足,秦子宸就站在她身后,但他的视线不在泥池,而在她笑盈盈的侧颜,只有老天爷知道,他多么感激今日的相遇,自从离京前往战场,他对她已做了放手的准备,没想到一个皇家秘令,令他能再见到他此生只打算放在心里深处的宝贝。
泥池内气氛热络,突然间,一名小孩发出惊叫,“有蛇!”
下一刻,混浊泥池里,不管大人小孩都拔腿往外跑,有人跌倒,有人尖叫、也有哭声,有人急着抱孩子离开,欢乐气氛丕变,那些全身沾泥的大人小孩更是乱了套的胡乱推挤。
见场面失控,秦子宸看着被人推挤向自己的阮昭芸,“冒昧了!”他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施展轻功,落到相对安全的另一边才放开她。
她还想说些什么,秦子宸却已再次飞身过去,他一手抱起跌倒在泥池内大哭的三岁男童,另一手抓起一条白色水蛇,再次飞身落在泥池外,“只是一条没毒的水蛇,大家不必惊慌。”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怀里的男童也不哭了,由于男童从头到脚都是泥泞,双手又抱着秦子宸的脖颈,连带的也将他的左脸及脖颈、上半身都沾上泥水。
男童有些忐忑,却见这名俊美男子也不介意,反而看着他一笑。
此时,男童的爹娘寻来,急急的抱过孩子,再拚命向他弯身感谢。
水蛇引起的混乱终于结束,众人再度跟他道谢,再七嘴八舌的嚷叫着检查泥池重启赛事,很快的,周围再度充满欢乐笑声。
阮昭芸看着走向自己的秦子宸,他脸上跟身上都沾了泥,她跟一旁摊贩要了一桶水,借了毛巾,沾水拧干后,站到后方一个高起的石墩上,仔细擦拭他的脸。
他一愣,“我可以自己来。”
“没关系,你看不到要怎么擦?待会儿还是找个客栈梳洗一下,不然,我们就先回去。”她边说边细心擦拭。
回去?他可舍不得,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比他两年多前所见要更长开了些,五官更美,肤若凝脂,粉唇如绽放春樱,引人遐想,他的心跳在打量下变得急促了些。
他收敛心神,却发现好像不太对劲,她手上的毛巾在擦拭下早已沾了泥,但她并未入水搓洗,就见那毛巾愈擦愈脏了。
阮昭芸以毛巾一而再的轻轻擦过他的眉眼、高挺好看的鼻梁,薄抿的唇,走神的她思绪早已远离。
“昭芸姑娘?昭芸姑娘?”他轻声低唤。
她眨眨眼,对上他那双深邃含笑的黑眸,这才回过神,“怎、怎么了?”
“我能确定你不是在帮倒忙吗?”他以食指轻刮自己的脸,在太阳照射下,有部分泥泞早已晒成干沙了,她的脏毛巾还在他脸上绕圈圈。
她粉脸一红,急急收回手,是她恍神了,她想着她童年迷路时,秦子宸也曾经拿帕子擦拭她脸颊的一幕,竟忘了自己现下在做什么,“对不起。”
他看着放在一旁的一小桶水,蹲下身,率性的低头泼水洗脸,再将脖颈搓洗,身上沾染到的泥也以清水大略洗过,他站起身,朝着怔怔看着他一举一动的阮昭芸莞尔一笑,“这样快多了。”
她点头,脱口而出,“但你这举止可不像世家公子。”
“我是或不是世家公子,你在意?”他问得直接。
她摇摇头,“不会,我虽出身世家,但也不想当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套句我琳姑姑说的,像那种言行全都度量过的木头娃娃,太不真实也没温度。”
他黑眸迅速的闪过一道困惑,她变得不太一样了,凡是世家女子都有份清高与矜持,要重风范、重举止礼教,而她亦是如此,但现在,她少了那些,却多了灵动与率性,难道是取消婚姻的那场怪病所致?
“我肚子饿了,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可好?”她笑笑的问,她知道他困惑了,但她不想将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