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舒服呢。
“你年纪还小,没关系。”
她的眼皮有点沉重,喃喃低语,“这应该与年纪无关,我在想是不是子宸哥哥以后娶我,那现在这样跟在树洞那样就都没关系了呢?”
童言童语让秦子宸忍不住笑了出来,本以为她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竟听见她平稳均匀的呼息声,已经睡着了。
他嘴角一扬,放慢了步伐,尽量挑选平路行走,只为了能让背上的小人儿睡得更安稳。
这一天,直到彩霞漫天,威宁侯府的嫡长子秦子宸才背着庆安公府三房嫡女阮昭芸步出森林,回到涌云寺,而两方的人为了找孩子早已全员出动搜山,见两人安然无恙的出现,这才松了口气。
也因此事,原就相识的两家往来更为频繁。
第3章(2)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两人渐渐长大。
当年人人看好的秦子宸并没有成为京城第一大才子,而是声名狼藉。
阮昭芸出落得更标致,也因为崇拜冯蓉,常常进出威宁侯府,与秦子宸愈形熟稔,对秦子宸在外的声名,她并未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秦子宸仍是当年带着她走出森林的好哥哥,而且,她更清楚,情窦初开的她不再视他为“哥哥”了。
某个冬日的上午,雪花飘飘,十一岁的她乘轿来到威宁侯府,在两个贴身丫鬟随侍下,跟着侯府总管一路来到放着不少暖炉的厅房内,她一眼就见到雍容华贵的冯蓉坐在靠窗的椅上,面带凝重的看着窗外初绽的梅花。
冯蓉已三十五岁,但她一直都是众家闺阁女子未来嫁人后的主母典范,而在阮昭芸眼里,她更是个极有风韵的女子,一举手一投足尽是风情,即使只是这么静静坐着,也是一幅迷人风景。
“芸儿来了,坐。”冯蓉笑看着这天姿国色的美人儿朝她盈盈一福,再姿态优雅的坐下。
下人随即送上香醇好茶,再度退下。
冯蓉想了一下,看了身旁的杜嬷嬷一眼,再看了站在阮昭芸身后的两名丫鬟,彷佛在思索着什么。
“夫人,有什么事吗?”阮昭芸还是第一次见到冯蓉如此犹豫神态。
她轻叹一声,“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说了,怕有人嘴巴不严实,传了出去伤人。”
“夏竹跟荷涓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我们情如姊妹,夫人不必担心,但若您真的介意,我让她们出去。”语毕,她就要让二人下去。
“不必了!呃……芸儿,我当你是自己人,有话就直说了。”冯蓉停顿一下,才开口,眼眶就红了,“我知道你一直感念子宸当年将你救出林子,可是这几年,他愈来愈不象话,侯爷对他益发失望,前阵子—— ”她摇摇头,难过的低下头,没把话说完。
“这阵子外面传言,子宸哥哥连屋里伺候他的丫鬟都给害死了,是真的吗?”阮昭芸其实也有听到这些流言。
“这事儿终究还是传出去了?”冯蓉风韵犹存的脸上透出悲伤,“子宸是侯府世子,虽不是我所出,可是身为他的继母,我真的希望他可以自爱些,那个通房丫鬟年仅十五岁,也是人生父母养的,子宸他竟活活的将她丢入屋子前的冰湖里溺死,丫鬟的命也不该如此轻贱啊。”
“所以……是真的?”阮昭芸真的无法相信。
冯蓉低头拭泪,哽咽的无法说话。
在旁伺候的杜嬷嬷忍不住开口,“阮姑娘,老奴说句话,夫人对世子可是比自己所出的二少爷还疼爱呢,但世子总是动不动就摆脸色给夫人看。”
“别说了,当奴才的怎么可以议论主子,还是在外人面前。”冯蓉轻声斥责。
杜嬷嬷马上低头,“是,奴才不对,奴才不过是心疼主子,何况阮姑娘也不算外人,这些年来,夫人可都是将她当自个儿的女儿在疼呢。”
阮昭芸有些不知所措,她时常出入这里,一来是崇拜冯蓉,二来也是想见子宸哥哥,虽然外面批评他是纨裤世子,但她从不曾在乎,可现在,连冯蓉也说他不好……
“芸儿,一个已婚女子的幸福全系在丈夫身上,说我私心也好,若你真是我的女儿,我断不会让才貌德慧兼备的你下嫁给子宸。”冯蓉拍拍她的手,温柔一笑,“认真说来,子贤斯文沉稳,相貌堂堂,你若愿意嫁他,远比嫁给你的子宸哥哥好,这话你听进心里,好好想想,好不好?”
阮昭芸尴尬低头,她的心向着谁,她很清楚的,冯蓉显然也看出来了,所以才干脆明示,可是,她从未将心思放到秦子贤身上啊。
冯蓉又说了些语重心长的话,阮昭芸静静听着,约莫一个时辰后,她优雅起身,有礼的向她一福,随即带着两个丫鬟告辞。
杜嬷嬷看着那身淡粉色身影消失在厅堂大门后,低声靠近主子,“阮姑娘似乎不信夫人的话。”
“她不是不信,是不愿意相信,那孩子太死心眼,认定好的就是好的。”冯蓉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怼,顿了一下,看着杜嬷嬷道:“子贤对姚丫头如何?”
“不怎么好,他心里惦记的还是阮姑娘,夫人,这样行吗?那通房丫鬟是被二少爷给扔进冰湖溺死的,只因为她说了几句阮姑娘的坏话—— ”杜嬷嬷见冯蓉眉头一紧,连忙道:“老奴只是怕那姚丫头也讨不了二少爷的欢心。”
“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但芸儿心里有定见,动摇不了,若她真的不肯嫁给子贤,我也不会让她嫁给子宸。”她脸色极为难看。
阮昭芸的好家世,觊觎的人可不少,登门攀亲的人几乎要踩平门坎,而庆安公府更在不堪其扰下,开始为她选择婚事。
秦子宸已经占住世子之位,若再得到庆安公府的助力,她的子贤哪有凌驾他的一天?
阮昭芸神情郁闷的在两个丫鬟的随侍下,乘坐马车离开威宁侯府,她靠坐在马车里,看着窗外鹅毛般的飞雪,脑子混沌,心也沉甸甸的。
荷涓、夏竹坐在她对面,知道小主子心里烦,没敢说话。
片刻之后,车夫驾着马车达达前行来到路口,竟见秦子宸高坐在黑色骏马上,美如谪仙的俊颜,身上披着一袭黑色大氅,将他整个人衬托得更为俊雅出色。
车夫策马继续前行,秦子宸同样策马趋近,马车随即在庆安公府的大门前停下,阮昭芸在两名丫鬟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见到他,两名丫鬟紧张的贴着自家小主子,就怕他做出什么违礼之事。
他轻嗤一声,“走开,我要跟你们家小姐说话。”
荷涓跟夏竹急急的跟小主子摇摇头,但她们眼睛一眨,小主子已被人揽上马背,策马离去。
“威宁侯世子怎么这样,小姐是未出阁的闺女啊。”秀气的荷涓懊恼的跺了脚,连忙拉着不知所措的夏竹挤到车夫的座位上,要车夫连忙驾车追小主子去,但追过街角,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雪花飘飘,秦子宸以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包裹住阮昭芸,策马来到不远处的一桥墩旁的亭台,他将她抱下马背,两人并肩走入亭台。
这些在他人眼中可能不符世俗礼教的行为,对阮昭芸而言并不算,两人太熟悉了,从她五岁开始,这个男人就一直陪着她长大,她对他的信任一如家人。
细雪如鹅毛般飘落,冷风微吹,她并不感到特别寒冷,只是,白茫茫的雪花彷佛隔出了另一个世界般,而这个世界只有她跟他。
他注视着神情平静的她,不由得莞尔一笑,“你一点都不担心我会把你带到哪里?”
“你是子宸哥哥。”阮昭芸知道他变得很不一样,但她心里一直认定那个背着她走出森林的少年,“只是这几年,哥哥愈变愈多,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他微笑凝睇,心却微微的痛。
天知道他也曾想过要成为世俗眼中的完美世家子弟,但他做得愈好就愈遭继母讨厌,也屡遭继母陷害。
而他为了维持完美世家子弟的气度风范而一再隐忍,一直到外界看他的眼神愈来愈不屑,他不再隐忍,当众批判冯蓉的虚伪做作。
结果,他的名声更臭,但冯蓉针对他的情况倒是收敛一些,他才明白,原来随心所欲反而更自在舒心,他懒得再勉强自己去当一个虚伪的世家公子,反正那些礼法规矩,他做与不做,外人也不问真假,一径认为他就是学坏的纨裤子弟,与京城第一小霸王楚宗龙堪称京城二霸。
家宅不宁,甚至还有性命危险,但谁知道?
在威宁侯府,他既无信得过的亲信奴才,也苦无证据去指控冯蓉,而父亲及其他族人见到他时的失望脸孔、苛责言论,都让他感到无奈又生气,这样的京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子宸哥哥怎么不说话?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看你的,在芸儿心里,你都是个好哥哥。”她仰头看着他,曾几何时,子宸哥哥愈来愈高,而她竟然只到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