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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也真够损的,指示把人送到员外郎妻子面前,摆明了要他后院起火,别人还指不了你一句不是。”户部员外郎好男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却把自己摘了干净,还成了吃亏的一方。

  “我就算没娶妻,也知道男人后宅抬姨娘、收通房也得主母点头同意,不送到员外郎的妻子面前,就怕他不知道这四名男侍怎么使。”陆长兴低低一笑,眼底闪过一丝狠戾,不过很快就收了回来,无奈地道:“我才离京三、五个月,就有人传我好男风,我都无处说去了,你们还联手来挤兑我?真羡慕,回头我也找人挑几个姿色不错的小倌送到你们府上去。”

  “别别别,后宅火不好灭,你就别折腾了,真不让人说,就赶紧定下来,我们一家人就你没成家。”连通房丫头都没有,谁不往他好男风的方向想?不然以他的条件,家里有闺女的,谁不想嫁进陆家?沾了漕运的好事不说,连带还攀了南国公府这门亲戚,有面子有里子的,争破了头都有,偏偏南国公不能左右他的婚事,想从这条线下手的通通铩羽而归,这对父子究竟是血亲还是世仇呀?

  “要相处一辈子的,总要找个喜欢的对象,不能娶进门了,发现不合适,回头把人丢了吧?”外公在世时就想他成家立业,却怕发生像母亲一样的事,指了个混帐坏了一辈子,便放手让他自己作主,这么多年下来,让他有过不一样心思的人,却急着逃离开他,不计任何手段。他无奈一笑,缓缓摇头。

  “没有长辈催促,这事我不急。”

  陆长兴这话一语双关,在场谁听不出来,只能笑笑地把这件事揭过去。

  “哎哟,说了这么久,还没听到陆二公子来跟陆大人打声招呼呢。”不知道是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引得众人齐齐望向厢房内某个位置。

  坐在最外侧的一名儒生变了脸色,藏不住不情不愿的样子,勉强起来行了个礼。

  “陆大人。”

  “不敢。”陆长兴随便地摆了个手,看着陆随的儿子面上一点喜色也没有,心里是无限快意。他根本不喜欢公子哥儿的聚会,全是为了膈应陆随儿子才来的。

  瞧,看到他连装个样子上来热络几番都不会,还博什么贤名呢?只怕在别人眼里,陆扬的行为正好验证了南国公一家联手排挤他、恨不得抹煞他身分的事实。

  “陆大人既然到了,我们这就开宴吧。”秦王世子先让诸位安座,拍了两下手宣宴,这回他主持宴席,得负责带带风向,摆宴的时候,就顺势把这回的主题掀了出来。

  “这次我们来谈谈国本。国以人为本,那人以何为本?不知哪位愿意抛砖引玉?”

  “若各位不嫌弃,就由在下先来吧。”陆扬等这时机很久了,秦王世子手还没放下,他人就先站起了,谁好意思再驳他的话?便笑着让他开始。

  陆扬清清嗓子。“国家以百姓为本,百姓以食衣住行为本,要得衣食必先劳力。劳力者,当以时节为——”陆长兴躺靠在椅背上,专注地听着陆扬发表高见,越听心里越欢喜,陆随怎么生了个这么没脑袋的儿子呢?这么认真不怕别人笑话吗?家里怎么没人提点他?

  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日后要承爵的,走寻常的科举之路,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考上了,背后还会遭人腹诽抢位什么的,办论策会不过是为了彰显他们这群人跟文官一样忠君爱国,并非单单靠祖荫而已,哪里有时间去传别人什么贤名?要从文人口中传出贤名才是贤名呀。

  偏偏陆扬觉得跟一群尚无功名的文人交陪是件自降格调的事。他是谁?南国公的儿子,未来要承爵的,只有被巴结的分,难怪到现在他跟他娘还在原地踏步,离世子之位一点进展都没有。蠢,当真太蠢了。

  毫无悬念的较劲真无趣,只有在看人笑话时会开心点,过招的时候一点乐趣都没有。其他人也是一样,下一步都被他七七八八,只有沈清次次他意料之外,只可惜她出现的时间太短,一点都不过瘾,要是时间能倒流,他一定会在她投河的当下,动员所有镇江分舵的人员打捞!

  这两年过得实在太平淡、太无奈了,果然吃上了好东西,心头就会反覆惦念着,这沈清……留下来的余毒真厉害。

  “这就是我的浅见,敬请诸位指教。”陆扬得意地看了陆长兴一眼,每每出席论策会,也没听他发表过什么意见,漕运使的功绩,八成是他属下的智慧。

  陆长兴明白他眼中的不屑源自何故,心里想笑。他有官职在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有^话肚子里明白就好,决计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陆扬这等性子,以后真要站到朝堂上,被言官参个几本是必然的,怕是怕以后被人推到风口浪尖当替死鬼,死了还不知道原因呢。

  欸,怎么办?他还挺期待的。

  轮着大伙儿都说了几句对于国本的看法,到了陆长兴这边,就见陆扬像要看他笑话似的,脖子拉得老长,好像在看大人手中糖饴的毛孩子,再次逗乐了陆长兴。

  “漕之所运,为国之本。”他只说了这句话。

  从粮食、布疋、瓷器,一路到军需、马匹、牛羊,漕运都有经手过,所以漕运事务必万分小心,说不定一耽搁,就是几千几万人的事。

  “陆大人所言甚是,这要深究,当中恐怕还有许多学问。”秦王世子如此说道,众人都是论策会的老面孔了,岂会不懂这就是不要深究的意思,陆扬只能摸着鼻子,把话吞了回去。

  “陆二公子别失望,会后有兴趣,留下来深论便是。今儿个我还安排了其他节目,一并为陆大人接风洗尘,大伙儿不要客气。”秦王世子侧过身对陆长兴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多此一举,不过集玉阁的老板向我推荐时,我确实第一个想到你。你也别想太多,真看上了,尽管带走,算我的;没看上眼,就当雨落屋檐,咚的一声就没了。”

  “喔?”陆长兴挑眉,不是很感兴趣,集玉阁什么底他还不清楚?他送给户部员外郎的四名男侍就是集玉阁调教出来的小倌,当然这是台面下的生意。

  “集玉阁的嬷嬷们养了批瘦马,个个身形曼妙、色艺双绝,我让阁主挑了几个顶尖的,献舞一段。”秦王世子拍了两下手,撤宴上茶,同时厢房内用来罩住露台的布幕唰地被人从中拉开,才知道布幕后面的露台早已向外扩建成戏座,栏杆搭得跟鸟笼似的,护得住台上戏子,却挡不住由外灌进来的凉风,这里有七层楼高,风势更强。

  要在这等风势下献舞,一个失误就是献丑了。

  陆长兴长指轻叩着小厮端上来的盖杯茶,不像众人那般期待瘦马的成色,易地而处,十次聚会有十次主人家都会安排姑娘们在他面前晃过来晃过去的,明示暗示任他处置,嚼蜡都比这有滋味多了。

  反正看一个跟看一百个都一样,模样或许不同,可性子都一般无趣得紧,他真的提不起兴致。

  丝竹乐声响起,戏台上方一名妙龄女子垂着丝绸缓缓降了下来,身段窈窕、面如桃花,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加上精湛的舞姿佐合风势,还真有股仙衣飘飘之美,脚步轻盈,点地如点水,如仙之感赢得不少掌声。

  “好!太好了!有赏!”秦王世子招来小厮,在他手上放了对金锞子,藉机看了陆长兴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不禁有些失望,但愿阁主安排的瘦马一个比一个厉害,让陆长兴动个眉毛或手指什么的都好。

  他摆手。“下一个。”

  秦王世子失望了,下一个上台的女子不是不好,就是跟前一个太过相近,同样嬷嬷教导出来的,除了天生自有的气度外,路数不会相差太多,他不用看陆长兴的神色也知道他脸上端着什么表情。

  陆长兴真觉无聊,又不好意思驳了秦王世子的好意,关系难攀易散,他可不想自个儿拆自个儿的台,只好一手扣着杯盖,在瓷杯上画圈,一手支着下颚,木然地看着戏台上一点劲道都没有的节目。

  到第四人上场,陆长兴的眼睛都快闭上了。这名瘦马不像前面那几个,吊丝绸从天而降、撒花瓣,或是让一群舞姬簇拥进来衬托绝色长相,她就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到戏台中间,身着墨色圆领窄袖上衣、白色四面飞裙,丝巾覆面,束以高髻,发中无任何饰品,裙面在夜风翻飞下,可见长裤束踝,赤足系铃,铃声清澈。

  她扮相无奇、出场低调,正当众人交头接耳评论她的不足时,陆长兴却双眼一亮,坐直身躯,望着台上几乎就要乘风而去的纤弱身影。

  她方才扫视台下的眼神像极了他深藏在记忆里的一幕,坚忍、刚毅,又带着些许挑衅,然后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落入暗黑的洪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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