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博在想什么?
是羡慕他们可以一同白头到老,还是羡慕对方可以活到那个年纪?她其实不太确定。
她虽然记得他所有的事,却不怎么了解他的想法。
曾经,她为了抗拒一桩令她作恶的婚事,以激烈的手段结束自己的性命以表忠贞?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即使再痛苦、再煎熬,他还是让自己宛若行尸走肉般地活下去。
过去她不明白他何苦自虐苟活,但是现在的她懂了,那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赎罪。
“你会后悔吗?”她不自觉地脱口问。
“嗯?”回过神来,方子博转头瞥了她一眼,“后悔什么?”
“把你的命……分了一半给我。”
他笑了出声,“怎么可能?求都来不及了。”
“可是你看着那对夫妻的眼神——”好悲伤。
他沉默,笑容渐渐转淡。半晌,他才缓缓道:“那不是后悔。我只是在想像那是什么感觉,想像着,如果有一天我们两个也可以像那样,头发都花白了,还是可以紧紧互相依靠……”
话说到这里,他打住。那是不可能会发生的事,又何必勾勒不切实际的美好?于是他自嘲地笑了笑,摇摇头,“算了,不说这些。反正生命重质不重量,是吧?只要你在,我也在,那就够了。”
他的笑容很逞强,他说的字字句句也很逞强。
第10章(2)
周昕瑞忍不住伸出手,拨了拨他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
“欸,你娶我吧?”
一听,他瞠大眼,看着她那从容的表情。“……你是认真的?”
“嗯哼。”她点点头,“还是你不想娶我?”
“不想娶你的话,我为什么要为了你跳河?还少了我二十几年的寿命?”
“说的也是。”她努努唇,勉强算是满意这个答案,“那结论呢?你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我个人的意愿是很高啦,但……我们应该没有一个很完美的……”方子博皱着眉,困惑不已。他双手比划着莫名其妙的手势,支吾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阎王应该有说过,这辈子我还是没办法跟你……”
“对,那是你听到的。”她打断了他的话。
“啊?”难道还有不同的版本?
“那时,你突然被拉回了阳间,不是吗?”她提醒他。
他侧头想了想,的确是那样。“……所以?”
“所以你不好奇在那之后,阎王对我说了什么?”
闻言,他一愣,还当真没想过这一点。
她笑了下,开始娓娓道来——
“子博?!”
见方子博露出痛苦的神色,倒卧在地挣扎,周昕瑞整个人都慌了,“子博!你怎么了?”
她手足无措地抬起头来,望着一脸泰然自若的阎王,道:“阎王,子博他怎么了?他、他怎么突然会变成这样?”
“放心,只是因为阳间有人正在对他急救,他很快就会没事了。”
“欸?真的吗……”
果然,才一转瞬的时间,她再次低下头,已经不见方子博的踪影,“子、子博?子博?”
“他回阳间去了。”
她肩一垮,松了口气,却怅然若失……
“你觉得呢?”阎王拉回了正题,“你想接受他那二十六年的寿命吗?”
她想了想,犹豫了好久。“我接受的话,会给他带来不幸吗?”
阎王笑了一笑,道:“幸不幸,在于个人造化;但你不收,他便会像莫言常一样,孤苦一生。”
“那我收。”她没有第二句话。
二十六年,对她来说简直就像一眨眼,可是她不忍心再让他走一次同样的路……
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扑敕较地落下。
“唉。”阎王叹口气,伸手出掌轻轻一划。
说也奇怪,祂这大掌一挥,她的泪水竟突然悬在空中,成了晶莹透明的几颗珠子,飘到了她的眼前。
她震惊,止住了泪意。
“罢啦,本王也不打算取方子博的阳寿了。”
“欸?”她错愕,抬头望着阎王。
“这几颗明滴露珠,你就当作是仙丹吞了吧。吞了之后,你回阳间去和他重逢,别老是在这里哭哭啼啼,本王都看着你哭六百多年了!”
她张着嘴,说不出话,仅是茫然地伸手接过那几颗细细小小的透明珠粒。珠粒看来硬冷,在掌心里却异常灼烫,令她感到意外。
“只不过有个条件。”阎王补述道,“你的痴情曾经感动了下凡勘查人间的神只才得以有此庇偌,只是你受了这份神恩,就必须谨守三个纪律。”
周昕瑞呆愣了一阵。
原来如此,这是天界的甘露,难怪她这缕鬼魂会觉得烫手。她如梦方醒,猛点着头。
“听好了,你必须记得尽孝道,心存善,恪守夫妻之忠诚。”
听完,她纳闷了。
没有姻缘,哪来的夫妻忠诚?“可、可是,我和子博这辈子并没有夫妻之缘,难道我真要嫁别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是否该考虑今生到此就好?
阎王颇具玩味地扬起笑意,道:“这个问题本王无法回答,你得要好好问一下你后面那位高人。”
她一愣,后面?
意会过来之后,周昕瑞连忙转过身去,月老星君不知在何时已经悄然出现在她的身后。
“月、月老?!”
月老露出慈和的微笑,上前一步,道:“心心念念,你们两个就是不懂什么叫放弃,是不?”
鼻一酸,眼眶热,她哇的一声嚎哭。
阎王眉头蹙起,“还哭啊?不给,哭;给了,也哭,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她也不想呀!
可她情不自禁,完全不能自己,因为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她紧握着那几颗烫手的珠粒,泪如雨下,即使灼伤了自己的灵魂也毫无所觉……
“所以月老成全了我们?”
聆听之后,方子博瞅着她,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点了点头,相当肯定。
他又愣了好一阵子。“那,你的命……”
她扬起唇角,笑道:“放心,没有动到你的寿命,我们还是可以跟他们一样,活到头发都花白了……呃,应该啦!”
他倒抽气,其实搞不太懂自己是放松还是震惊。“真的假的?”
“真的,不信你看,”她摊开掌心,“我醒来之后,发现我的手掌上多了这些症。”
她的掌心上多了三点红色的小小恪印。
“这是?”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露珠。”
“它真的会烫人?!”
“不然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我以为你是夸饰法。”
“啧,什么嘛,”她板起脸,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总之呢,就是这样,你该担心的现在都不必担心了。”
他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他想,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可突然,他又觉得四周的气氛变得有点诡异……
他不自觉地抬头,不看还好,一看吓到。
周遭不知哪时多了十几个人直盯着他俩,简直当他们是一对疯子情侣似的——
也是啦,有哪个正常人会这么聊天的?
阳寿?阎王?月老成全?
见旁边那个没神经的女人还在叽叽喳喳讲个不停,他尴尬地苦笑,手臂碰了碰她,低声道:“喂,你有没有觉得旁边的视线很热烈?”
“啊?”她打住原本说到嘴边的话,愣了愣,“什么视线?”
语毕,她转头往一旁望去。瞬间,她懂了,立刻面红耳热。
“呃……”好尴尬,她刚才好像忘记要克制音量。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像说了不少很惊悚的话。
他向她的耳边凑过去,低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要换个地方避一避?”
“好!”闻言,她立刻站起身,推着他便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她那惊慌失措的样子逗得他哈哈大笑,她真的变了呢。
不,应该是说他俩都变了,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地变得愈来愈像彼此。若是在学生时代,碰上刚才那种场面,落荒而逃的肯定会是他。
想想,这一路好长。
他的笑容渐淡,最后,他回头唤了她一声。
“昕瑞。”
“嗯?”她低头微笑看了他一眼。
“我们结婚吧。”
她停下脚步,不自觉的。
那反应让他逸出笑声,他让轮椅转了方向,面对着她,道:“干么那么惊讶?不是你向我求婚的吗?你刚才的气势跑到哪去了?”
她抿着唇瓣,下巴微颤着。
是啊,是她潇洒求婚没错,可是她为什么会这么想哭?她举起双手捣着口鼻,身边来往的路人不断,毫不停止的泪意令她很尴尬。
方子博盯着她看了半晌,道:“你的反应是NO的意思吗?”
“笨蛋!”她突然放下双手,吼道:“我哪时候对你说过NO!”
“有,多了。”
“哦?什么时候?”她不服,还不忘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要你别跟我上台北,要你别配合着我选大学,要你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要你离开我去好好过你的人生,要你——”
话,说不下去了。
她以霸道的吻直接告诉他,答案就是YES,不管他要怎么解释、不论他想如何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