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博双眉挑起,两手一摊,“好吧,你如果想找人聊的话,反正我哪里也去不了。”
这话惹得他笑出声。“我赌一个便当,你一定是被女朋友赶出来。”
“就说她不是我女朋友了,你是耳朵长茧还是脑血管不循环?”
不出三句,先前的凝重感已然一扫而空。
这或许也是他俩合得来的原因,可以亲近,却必须给予距离;可以嬉闹,却不能擅自逾矩。
从大一上学期开始,两个人随机被分配到同一寝室,成了合得来的朋友;而现在大三了,好死不死又抽到同一间寝室,接续了这段比较像是孽缘的情谊。
方子博甚至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就算毕了业,出了社会,他可能还是会天天见到这家伙的脸。
那天是周六夜,徐裕盛不知道外出去哪了,没有回来宿舍,方子博猜想他可能去朋友家。
至于他,大概是因为警校平常的生活相当规律,所以也早早就躺上床,阖眼就寝,却又再次作了奇怪的梦。
他曾经梦见自己和周昕瑞全都换了张脸、然后成了古代人。
当时他并不以为意,只觉得是个乱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梦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没有特别放在心里面,然而当这样的梦境再次出现时,他不再认为那是巧合了。
就如同她那句“我要你想起我是谁”一样。
梦里,同样是那溪边,这回却是在深夜。
女子依偎在他的怀中,他则是举臂将之轻拥。虽是不同的脸蛋,可那对深情的美眸却几乎和周昕瑞的眼睛一模一样。
花前月下,暧昧的氛围缠绕。
他情不自禁俯首吻上那片温润柔软的唇瓣,噙住她的小嘴辗转轻吮。四片紧贴的唇瓣之间逸出细细绵绵的低喘,女子揪着他胸前的布衫,承受着他那近乎掠夺的吻势。
湖面上倒映的两抹身影,热烈交缠。
女子被他吻得几乎站不住脚,终于抬起手臂勾住他的颈,柔软的娇胴因而整个贴上了他阳刚的身躯,他的理性瞬间溃不成军。
“云曦……你愿意嫁我,做我的娘子吗?”他轻轻开口问道。
“愿意、当然愿意!”
她那双明灿灿的眼珠子,在月光下闪着隐隐的泪光,她带着毫无掩饰的狂喜,与他额抵着额,道:“能够嫁给你,早就已经是云曦此生唯一的心愿了,你说我怎么会不愿意呢?言常哥。”
……言常哥!
顷刻之间,方子博睁大双眼,吓得整个人从床上弹起,瞪着漆黑一片的寝室。妈的,见鬼!那是什么毫无逻辑的梦?
言常哥是他?!还是他不小心梦见了自己变成言常哥?不、不对,重来一次,他为什么要梦见自己变成言常哥?
难道是因为他嫉妒那位不知名的言常哥,所以潜意识就把自己变成了对方?这也太荒谬了吧!
“你干么?”
突然一个声音从隔壁床传来,方子博吓了一大跳,差点滚下床。
“你——”原来是徐裕盛不知道哪时摸回来了!“靠,你回来是不会出点声音吗?”
“你自己睡死了,还怪我?”
“我——唉!算了……”他摆摆手,又倒回床上,却再也无睡意。
“你作恶梦?”隔壁床的人问。
方子博吁了口气。那算恶梦吗?“可能吧。”至少他是被吓醒的没错。
“我没看过你作恶梦。”
他嗤笑了声,道:“原来你可以透视别人梦见什么?”
“我当然是指那种让人吓醒的恶梦。你在想什么啊?”
“你怎么能确定没有?搞不好是你睡死了没发现。”
“不可能,我睡眠很浅。”徐裕盛说得十足把握,“半夜谁下床去尿尿我都非常清楚。”
“……”这种特殊技能应该算是不幸吧?表示这家伙很难有一觉到天亮的时候。
“你梦到鬼吗?”
“我又不信那个。”
“不然是?”
“你干么那么好奇?”
“可以借我剖析一下嘛,我正好最近修到心理学。”
“……你们系上修的是变态心理学吧?干么用在我身上?”要不是现在漆黑一片,那姓徐的一定可以看见他的白眼。
“所以是梦到女人?”
冷不防飞来一句,令方子博有一种被掐住咽喉的感觉。
“我说对了。”徐裕盛毫不怀疑自己的答案。
须臾,方子博苦笑出声,这出其不意的攻击太奸诈,杀得他措手不及。“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很高竿的刑警,还没毕业就这么会问讯。”
“是那个跟你住在一起的女人吗?”
方子博先是静了几秒。
算吗?“……不太算是。”
“不太算?”这是哪门子的答案?
嗯,应该不算。
“不算。”他不想在警大里面被当成疯子,他立刻决定更改答案。
“所以你到底梦见了哪个女人?”没想到这姓方的看起来斯斯文文,暗地里居然是个千人斩。
“我们可不可以结束这个话题?”
“理论上是可以,可是我其实不太想结束欸……”
“妈的,我还理你想不想继续咧!”语毕,方子博翻个身背对着隔壁床的徐裕盛,然后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之后,这才又缩回温暖的被窝里。
第3章(1)
“这星期还是不回来?”对着手机的彼端发出哀嚎,周昕瑞的脸上难掩失落,“可是,你已经连续三个礼拜没离开学校了,会不会太辛苦了点?”
“还好,最近课业真的忙。”
这样的理由,假得连方子博自己都快听不下去。所以,他一心一意只想赶快挂断电话,否则多扯一句也只是必须多圆一个谎罢了,他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对她说谎……而且是恶意的谎言。
殊不知,这些言语听在周昕瑞的耳中倒还比较像是嫌她烦、连一个字也懒得跟她说。
她静静的让手机贴在耳边,对方不说话了,她也不知道该拿什么话题来填这一段令人窒息的空白。
从前,他虽然不爱她,但他至少不会从她身边消失。
但是这一次不同,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她就是感觉得到她最心爱的男人正在企图与她疏离。
为什么?她做错了什么?那天凌晨回到套房里来,她洗了澡,踏出浴室,发现他睡在她的位置上,所以那天她改睡床垫。
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吗?那为什么一觉醒来之后,就风云变色?先是方子博留了纸条,说他必须提早回校,然后好不容易又期盼了一个礼拜,他却打了通电话来说:“这个星期有报告要交,不过去了。”
接着,又让她枯等了一个礼拜,他仍是抛来了一句:“上星期的报告被退了回来,我只有三天的时间可以重写一份。”
才怪!她根本不信他的话,她知道他的课业没那么差。可是转念想想,机车的教授还是有,搞不好就是有教授存心要整他……好吧,她不该怀疑他的。
或许是质疑之心让她有了一些些的愧疚,她垂眸静了几秒,才对着手机的彼端轻道:“那……总可以出来吃个饭、放松一下吧?”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见到他的人,讲白一点,她想念他,想到都快滴出了眼泪。
话机彼端的人沉默了好半晌。他没有急着答应,却也没有否决,只是沉长地犹豫着,然后道:“还是别了吧。”
最后的答案仍是令她失望。
“为什么?”她叹了口气,“不然我买一些好吃的东西送过去给你?”
“我怕我一松懈就要花更多的时间收心。”
“你才不是那种人。”周昕瑞完全不信他的话。
“真的。”
“我不信。”
打从两个人相识开始,方子博就是那种“只需要学习如何找乐子,而不需要町嘻他读书”的小孩,所以他说他需要时间收心?想骗谁呀!随时进入K书状态根本就已经是他的内建功能。
“好了,我还有事要忙,先这样。”
“可是我……”
很无情的,他没让她有反驳抗争的机会,就这样挂断了电话。她呆然盯着手机画面,直到画面暗去,她才猛然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警大的正门。
明明就已经这么近了,她却连见他一面……仅是见他一面的机会都争取个到,她垂下肩,轻吁了口气,挫败感几乎吞噬了她。
是不是那天她受了伤,给他添了麻烦,所以他才会生气?还是她占据了他的空间,严重影响了他的生活习惯,最后他终于受不了了?
或许这三、四个月下来,他一直在容忍她,只是口头上不说破而已。其实想想也是,他又没欠她什么,平白无故替她缴房租就算了,每个礼拜还要特地空出时间陪她吃吃喝喝,她又不是他的谁。
人在沮丧的时候,悲观的念头特别容易犹如雨后春笋,一发不可收拾,没完没了。
最后,她装可怜般地传了封简讯给他。
好啦,不吵你了,我自己去角落画圈圈,你别阻止我。
方子博在寝室读了简讯,不自觉皱了眉头,却也扬起唇角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