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的帮助,柳姑娘。”
一声远比刚才那低沉的回音更为浑厚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夹带着衣衫摩擦的声音,以及轻得几乎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停驻在柳若笙面前。
“龙神……大人?”柳若笙错愕地抬头,连礼教都顾不得,只址一心想窥见从小期盼见着的容颜。
没想到这一抬头,却让她仿若坠式了探沉的夜星之中。
敖修那一头黑色的发丝如墨色般,有如幽潭深不可测,又宛若子夜时分的朗空那般诱人探望。闪耀着金芒的瞳眸闪着华贵与王者的威仪,又像似雕工精巧的饰品那样地引人注目,让人沉醉其中而移不开视线。
一身白衣锦袍青中带蓝、绣工细致,色泽淡得如云似彩,却又巧妙地勾勒出水波浪卷之势,活灵活现的仿佛有潮水自袍中涌出。缀以翠石的五彩衣带结着水色总边,一缕垂过一缕,有若潮水卷、浪涛涌,将那身锦袍衬得更加鲜明夺目。
柳若笙为敖修的神人之姿一时发不出声音,连赞美都忘却了,但敖修的身影却已在瞬间烙进她的心中。
“柳姑娘?”敖修不知道柳若笙为何突然僵直不动,他疑惑地出声轻唤道:“你还好吗?”
被敖修一问,柳若笙总算是回过神来。
“没事!我很好,没事。”柳若笙连连摇头,并连忙低下头去。
抚着发烫的双颊,她感觉自己的体内像有火在烧。
她竟然就这么大刺刺地盯着龙神大人瞧,真是太失礼了!不知道龙神大人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端庄?希望他不会因此而动怒。
“既然柳姑娘没事,那么我得回水晶宫了,降雨一事,待我请示过玉帝之后,我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敖修淡淡一笑,“至于那顶紫云冠的事,就劳烦柳姑娘代为向住持大师交代一声。”
“啊,请等一下!您这么回去,一定会被责罚的不是吗?请带我一起走好吗?”她可不想让敖修大人又像敖广大人那般被天帝处罚。
“这个……”敖修犹豫道:“要见天帝并不容易,所以柳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我好歹也是东祈国的公主,眼见您有难,我不能放手不管。”柳若笙坚持着。“请您念在我身上流着几分龙族血脉的份上,带我一同回去,以确定您没事,这样可好?”
“好吧,但是我不保证能让你见到玉帝。”
敖修拗不过柳若笙的坚持,同时又亟欲赶回东海龙宫,所以现下也只有先允诺柳若笙的要求。
反正,天帝也不可能接见一个虽然拥有微簿龙族血脉,但实际上却是个凡人的龙族远亲。
柳若笙随着敖修越过沉蓝的海水与靛青的洋流,穿越虾兵蟹将们半带错愕的眼光打量,以及亲身体会神迹的降临之后,来到人们无法一探究竟,却又异常好奇的东海海底——
“修!”
接获通报而匆匆赶来的,是为了敖修的行踪不明担心多日的南海龙王敖煌。
“这两日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敖煌上下打量着据说甫自人间归来的同族兄弟,面带疑惑与忧心的同时,视线也不自觉地往跟在敖修身边的豆蔻少女脸上打探。
“抱歉让你担心,这件事说来话长。”敖修将事情经过大略对敖煌解释了一遍,又拉过愣在一旁的柳若笙向他介绍道:“这位便是东祈国公主柳若笙姑娘,这次全是多亏了她。”
“您好,龙神大人。”柳若笙必恭必敬地跪下磕头,
怀好,谢谢你帮了修,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寻他才好。”敖煌挥手示意柳若笙起身,又悄声对敖修问道:“修,你带她回水晶宫不好吧?我不认为玉帝会接见她。”
“这事我已向柳姑娘解释过,但她坚持要跟着我回来……”敖修拧起眉心。
“她帮了我,总不好拒绝她。”
“既然是这样也没办法,那就好生招待她一回,再送她回国吧!”敖煌苦笑道。
他知道敖修不是因为人情而无法拒绝,而是因为自幼不近女色,所以对于和女人应对这一点,着实感到非常棘手,平时就连王母娘娘的邀宴,他都能避则避,为的也只是躲开瑶池那群仙女。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敖修点头应道:“另外,我待会儿立刻上天庭向玉帝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敖煌纳闷地看向他。
敖修摇了摇头,“就算不提我私自下凡的罪,再怎么说,我怠忽职守让东祈国平白干旱两年,总也是罪。”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你大可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敖煌拍了拍敖修的肩膀安慰道:“因为就你下凡那一天,玉帝便下了旨意,己卯年惊蛰起七日内,东祈国境内,不降一滴雨。”
“什么!?”
惊叫声来自不同的方向,一个是来自敖修,另一个自然是站在他身后的柳若笙所发出。
“七日内,不降一滴雨……”
柳若笙感到极度错愕,甚至忘了自己与龙神的身份差距,激动的拉着敖煌的衣袖追问道;“请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玉帝会下这种旨令?而且玉帝的命令是七日内不降雨水,但如今我们已熬了两年干旱了啊!”
“柳姑娘,你有所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玉帝的旨章应该是七年内不降雨水给东祈国才是。”敖修好心地代为解惑,然而他自己内心也充满疑问。
在他失踪的短短两天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何东祈国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七年!”柳若笙倒抽一口冷气心头已凉了半截。
她双腿一软,无力地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里浮现的,净是东祈国人民哀苦的景象。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详细情况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听锋说,原因似乎出在东祈国当今皇帝的身上……”敖煌将敖锋说过的事情转述给两人听。
“那么,这御旨是真的了。”敖修皱起眉头,对于现况也只能摇头叹息。
“己卯年惊蛰起七日之间,东祈国境内,不降一滴雨……”他喃喃自语地反复着玉帝的昔意,心里着实为柳若笙感到难过,但是玉帝的旨意岂是他可以违抗的?所以再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往肚里吞。
但是柳若笙一得知东祈国的干旱竟是因为父王的滥杀无辜所造成的之后,一张小脸顿时失去血色、转为惨白。
“父王他……”
在父王继位时,她还只是个不知忧愁、半大不小的孩子,所以对于宫内的夺权斗争,她压根儿没听人提过,只知道父王继位后,不知怎么地,平时偶尔会来找她玩的同宗亲族,竟全都消失不见。
起初她当然很介意,所以还追问过父王这件事,但是在父王的凌厉眼光的瞪视下,她最后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只能勉强从口风较不紧的下人嘴里问出点蛛丝马迹来。
可是那一切对她而言根本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所以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不明白、不相信,但是如今……
将龙神大人们的指控与她过去所听闻的消息拼凑起来,她顿时明白一切——
她柳若笙的父亲、当今东祈国的皇帝,为了一已的私愿与野心,而残酷地杀害自己的亲手足,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改变一切的能力,而将尸首抛落河中,染红了整条江河,使得河神发怒上告,令玉帝降罪东祈国。
太残酷了!
过去,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公主之尊,是由血淋淋的无数尸体所堆砌而成的。
“不!不要!不要啊——”柳若笙无法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只能抱住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发抖,无法自制地呐喊出声。
“柳姑娘!”敖修一时也慌了手脚,他连忙上前扶起柳若笙,想也没想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这与你并无关连。”
“但是,那些……那些都是我父王……亲手犯下的罪孽啊!”柳若笙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只能任由自己依偎在敖修温暖的胸膛里。
“这与你无关,你就只是你而已!”敖修一时忘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教条,一心只想安慰柳若笙的他扳正她的身子,以严肃的语调再一次声明:“记住,杀人的不是你。”
“那有什么不同?我身为他的女儿却未能阻止,说什么也脱不了关系。”柳若笙摇着头,活泼开朗的表情褪去,换上的是一脸黯然神伤。
“但是……”敖修想出言安慰,无奈自己词穷,平时又不擅与人对谈,所以想了半天却想不到好方法来平抚柳若笙的情绪。
眼见她发抖的身躯看来是如此需要人保护,敖修实在无法不伸出双臂援助。
尤其她的身高只及他的胸膛,个头又娇小,所以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柳姑娘,你忘了吗?这玉帝下旨让东祈国缺雨的命令,其实并不公平,毕竟犯下这滔天大罪的人并不是东祈国百姓而是皇帝,所以与其在此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劝劝玉帝收回成命、体谅东祈国百姓,岂不更好?当然,我跟修都会想办法帮你说服玉帝的。”一旁的敖煌看出敖修的困境,于是连忙出声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