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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一黑,又是夜宿驿站,这处驿站比先前的好上许多,似要接待准备上任的高官,处处可见用心,一共有三层楼。

  宁家一行人是流犯,分配到的房舍自然是又小又破的下等房,不过对奔波已久的他们来说,有得住就不错了,脏臭了一点又如何,也就住上一宿,隔日备点乾粮好上路。

  此时,说宁知秋是被热醒的一点也不为过。

  “姊姊,你醒醒。”

  睡得正熟的宁知槿被妹妹推醒,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天还没亮,快睡,不然又要病了。”

  “不是啦!姊,你闻闻是什么味道?”她鼻子塞住了,闻起来不太灵,像烟味又不太像。

  “哪有什么味道,你作梦作懵了……”蓦地,她推妹妹躺下的手忽地一僵,鼻孔翕张的抽了两下。

  “姊……”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静得连虫鸣蛙叫声也听不见。

  “嘘!似乎是烟味……”时有时无,一丝一缕。

  “是不是哪里着火了?”天乾地燥,很容易卷起焚风,要是没及时阻止,一不小心就酿成火灾,火一烧起蔓延开来,烧不尽的野火无法扑灭,只好等大雨来浇熄。

  “你在房里待着,姊去瞧瞧。”宁知槿放心不下睡在另间屋子的爹娘和兄弟,鞋子一穿便开门要走出去。

  “姊,真有火燃着了,别忘了咱们家的毛驴和驴车,你让所有人都在驴车等着,别走散了。”大火一烧便会慌张,人一乱就会分不清东南西北的胡乱冲撞,火烧不死人反而被踩死了。

  “你喔!人都快顾不得了还管驴子……”她边说边往外走,看看左右,又瞧瞧前方是否有火光。

  姊姊一走,在屋里的宁知秋也难以入睡,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将少许的细软收拾好,往腰上一系,坐着等姊姊的消息,她想就算有火也会很快就扑灭,毕竟今儿个除了他们一家入住外,还有一位返京述职的官员及其官眷,有的是打火的人手。

  可是她猜错了。

  等着等着,屋内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起先她以为是天气热的缘故,再加上不知哪儿起火了,难免热了些,但是等一波一波的浓烟飘进屋子,她才惊觉不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烟,根据她的现代常识,死於火灾的人们多数不是烧死,而是被活活呛死的,即使不死也会伤及肺部。

  思及此,她的危机意识倏地飙高,毫不犹豫的想冲出门口好逃生,先逃出去再看情况。

  只是门一拉开,金红色的火舌朝她最在意的脸面直扑而来,吓了一跳的她只好赶紧关上门,往回缩,等人来救。

  同时,她也想着自救的法子。

  这屋子是专给犯人、犯眷住的,因此窗户都做得高,而且窄小,长得瘦小的宁知秋不够高,构不上窗子,更别提爬到窗口爬出去了。

  很遗憾的,此路不通。

  她看了又看,唯一的出路竟是眼前的那一扇门,而她仅剩的生机是昨夜姊姊怕她渴,特意用十文钱跟衙役买来的一壶茶,茶水虽冷了,却足以让她浸湿帕子捂住口鼻。

  唉!她又要死一回了吗?

  前一世是过劳死,而这一世是懒死,她一直希望摆脱长姊的责任,做个什么也不用做的小老么,受尽宠爱,如今她得到了,也如愿了,老天爷决定收回她的命,重归幽冥。

  “里面有人吗?”

  咦?她好像听见声音……

  尽量把身子放低的宁知秋已经出现轻微的缺氧现象,高温之下,湿了又乾、乾了又湿的帕子已被茶水泡过好几回,眼看着壶底就要见空了,她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相信在这样的大火中,不会有人冒险相救,人都是爱惜生命的,大难来时当然逃得越远越好。

  “有没人在?出声应一句。”

  是幻听吗?还是濒死的渴望。“我……我在……”

  不管是不是真的,宁知秋拿开帕子高喊了一声,但随即被冲入喉口的浓烟呛得连连低咳。

  对生死她已经很随缘了,大不了再死一回,说不定她能穿成武媚娘,做一回则天女帝。

  “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

  蓦地,宁知秋忽然笑出声,她想到男人骗女人的一段话——女的问“你在哪里?”男的回“我在你心里。”女人听了很少不动容,傻傻地便被骗了。

  “你这是在苦中作乐吗?”居然还笑得出来。

  看到一双小舟似的皂靴,身子半趴在地面的宁知秋往上一瞧,她只看见一双笔直的长腿。“你是来救我的吗?”

  “你想被救吗?”男人低哑的嗓音道。

  “想。”谁不想活?

  “好,你跟在我后头……”

  皂靴的主人被拉住裤管,他感到脚下一重地低头一视,面露不耐。

  “我……脚软。”走不动。

  懒过头的宁知秋从不运动,体能之差令人发指,她在前一世便是四肢不动的重症宅女,穿越后还是懒人一枚,藉由“体弱多病”让懒病更名正言顺,偷懒有理。

  即使到了危急时刻她还是懒得多走一步,很光明正大的“吓着了”。

  “麻烦!”男子低咒了一声。

  身子忽地一飞的被人扛上肩头,她的头像米袋似的往下垂,一只大手按住她头颅,防止她左右摇晃。

  火很大,好像快把她烧灼了,原本该充斥烟味的鼻间飘进一股好闻的松脂气味,让她一闻再闻,有点上瘾。

  她心想,也给爹和大哥用这种熏香,气味悠长。

  “秋儿。”

  “妹妹……”

  “砰”地,宁知秋被丢到地上。

  好痛!她脑海中只闪过这两个字,随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来不及看一眼那个没人性竟敢扔她的混蛋。

  不知怜香惜玉,她再小也是个娇俏的小姑娘好吗!

  辘辘辘……车轮转动声。

  “醒了?”

  脑子还有点发胀,神智不太清明的宁知秋被人扶着头,灌了几口甘甜的清水后,涣散的眼神才有些许光彩。

  “娘……”糯糯的软音带了点腻人的娇气。

  “醒了就好,你快吓死娘,你这丫头打小就多灾多难,没有片刻安生,娘都快被你吓出病来了。”她可怜的小女儿呀!从出生起就没好过过,先是早产,又是落水,还被没天良的大伯父给牵累了,小小年纪跟着大人们吃这种流放之苦。

  周氏是心疼女儿,四个儿女中,她从不避讳最疼的就是这个小女儿,也一再告诫其他孩子要对妹妹好,她没能给小女儿好的身子是她的错,她一辈子都亏欠。

  但事实上宁知秋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用药强养起来,没周氏想的糟糕,可宁知秋太懒了,一整天都懒洋洋的不练字、不做女红,让她看起来显得娇弱,面有病态。

  她是懒出来的病。

  “姊姊呢?”宁知秋转头看看车内。

  “在外头走着。”母女俩轮流照顾小女儿。

  “走?”

  看着在动的车顶,宁知秋这才发现她不在驿站的破床上,眼前藏青色无花纹的驴车顶罩着刷过桐油的葛布。

  拉车的驴子太老了,最多只拉得动两到三名妇孺,若是坐上青壮的男子,拉不动的驴子还会发脾气,将驴车拉到路旁,低头吃起草来,谁来拉都不走,傲娇得很。

  若是遇到大雨才会一家子挤上车躲雨,停在路边等雨停,毕竟谁也不想累死驴子,少了驴车,宁知秋怕到不了川蜀。

  “驿站被火烧了,不能住人,天一亮咱们就走了,你在车上睡了一夜,娘不忍心喊醒你。”她睡得很熟,未曾惊醒,女儿最让人放心的是心宽,不论走到哪里都吃得下、睡得香,从不受恶梦惊扰。

  “那爹和大哥还有弟弟睡哪儿?”娘应该叫醒她,大家轮着睡上一觉,不然还要走路哪吃得消。

  周氏笑着抚抚小女儿柔细青丝。“他们就靠在车边打盹了一会儿,不碍事,不过幸好有你的提醒,你姊姊让你大哥及时拉出咱们的驴子,要不这一路就难过了。”

  虽然私人物品不多,就几件衣服,几个锅碗瓢盘和自备的米粮、乾粮,但没驴车载着,自个儿背着也挺累的,更别提有时能上车歇个腿,躲个暑气,喘口气。

  “有人伤亡吗?”她好像有听见惨叫声。

  听到伤亡,余悸犹存的周氏微颤了一下。“是闯进盗匪了,听说比我们早一日投宿驿站的官员是个大贪官,带了无数的金银财宝返回京城,一路上太招摇了,引来贼惦记,这才半夜放火想趁机夺财……”

  当然死了不少人,抢夺之际难免刀剑相向,大官身边就有几十名官兵相护,和盗贼打上了,两方都死伤严重,连家眷下人也有人受伤,满地是血。

  但是周氏不会把这些事告诉女儿,她认为女儿还天真得不懂世事,没必要为这种事担惊受怕。

  “娘,那是谁救了我?”她和他结仇了。

  救人就救人嘛!干么不耐烦地把人往地上一摔,那一下有多疼他知道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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