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钰婷今天没歇午觉,一坐下来便有些昏昏欲睡。林俊佑直起身,伸了个懒腰,“我要坐你的凳子,我们换一下。”
洛钰婷蹙眉,“坐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换?”她好困啊,好想睡一会。
“躺够了,不想躺了,快来扶我。”
洛钰婷没有办法,只得跟他换了凳子,她躺在躺椅上给他拓风,扇着扇着便睡着了。
扇子从她的手里悠悠落下,林俊佑一伸手,拿过来握在手里,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放下书给她扇风。
大概是最近太劳累了,洛钰婷一觉睡到太阳西落才醒来。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林俊佑伸手朝她脸上摸来,她吓了一跳,拍开他的手坐起来,“你在干什么?”
林俊佑叹道:“可惜啊,就差一点点了,你不知道那只蚊子多可恶,绕着你的脸飞了好久,赶都赶不走,我差点就要打死它了,可惜被你吓跑了。”
洛钰婷迷迷糊糊的,看看天色不早,起身开始收拾,准备回家。林母早做好了饭,见二人回来,招呼他们洗手吃饭。
正准备用饭,外头有人喊门,洛钰婷去开门,发现是徐海。
徐海见着她,笑着想要打招呼,可一张开嘴,却忽然发现不知道要怎么称呼她,于是含糊了过去,“我来看看俊佑。”
林俊佑见到他,笑道:“怎么这个时候来?”
徐海同林母打了声招呼,客气了几句,然后道:“我这不是着急嘛,先生布置了一道论题,明日要交上去,我帮你抄了一份。”说着,他递了一张纸过来。
林俊佑接过来,看了一眼,“怎么这么急,明天就要?”
徐海点头:“鹿山书院的钟先生来了,先生想趁机请他点评一下我们的水准。”鹿山书院是京城第一书院,而钟先生则曾经三任主考官,有了他的点评,能否过乡试便有底了,所以这篇文章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我知道了。”
徐海又道:“你抓紧时间,我明日一早来取。”
林俊佑诚恳地看着徐海,道:“多谢你。”也只有徐海有心,专门跑来通知他。
徐海抖了抖,“别别别,别用这么肉麻兮兮的眼神看我。好了,我走了。”
“等一下。”林俊佑忽然想起来,“你帮我带个东西去镇上的福绣坊寄卖,钰婷,去把你的东西拿过来吧。”
洛钰婷连忙去把包好的绣品拿来,速给徐海,“麻烦你了。”
“不麻烦,福绣坊就在我家对面,又不远。”,徐海将那包东西随手塞在怀里,说道:“那我走了。”
林母硬塞了一包炒得香喷喷的山核桃和包好的绿豆糕给徐海,他推不掉,只好收了。
第4章(2)
送走了徐海,林俊佑马上回去房间赶着要写文章。林母虽不知道钟先生是谁,但见儿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就知道此事一定非常重要,于是让洛钰婷去他房间看看,看需要什么,她好帮忙递一下。
洛钰婷应声过去了。
林俊佑让她掌灯,又铺开纸笔,还让她帮着研了墨,然后就望着徐海带来的题目沉思。
洛钰婷忙碌了一阵子,又怕他屋里一盏灯不够亮,于是把她房间的灯也搬了过来点上,这下屋子里亮堂多了。她不敢吵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等。
林俊佑想了许久,然后点点头,伸手去拿毛笔,又冥思苦想了许久,突然提笔,开始写文章。他写了很久,洛钰婷都有些困了,却强撑着不睡,拿着扇子轻轻帮他驱赶蚊子。
第二日,林俊佑将写好的文章装好,洛钰婷拿着去门口等徐海。
徐海来得挺快,洛钰婷将文章给他,“徐兄,麻烦你了。”
“不麻烦。那我走啦,让林兄好生歇着,早日养好身子。”
林俊佑的脚要换药,洛钰婷去打了清水过来,蹲在他的脚边,要帮他洗脚。
“我自己来。”林俊佑连忙将脚从她的手里挣开,死活不让洛钰婷帮他洗。
洛钰婷没办法,只得让他自己洗。
林俊佑的双肩酸痛,胳膊都抬不起来,弯着腰洗伤口十分费力,然而他不吭声,咬着牙坚持自己洗好、擦干、上好药,再喊洛钰婷进来帮忙倒一下水。
“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林俊佑红着脸道:“闷了一天一夜,有味道。”
好吧,这个理由她接受了。洛钰婷重新为他上药,然后包扎好。
“今天读哪一本?”
“算学。”
于是洛钰婷去拿了九章算术过来,她读题,林俊佑心算,然后报答案和解说计算过程。
洛钰婷对算学学得不多,只学了最简单的,那些题目她基本上都不会解,林俊佑便详细地一步一步将镔算法讲给她听。
“那这一题呢?”洛钰婷指着书上问道。
林俊佑看了一下,题目为,已知栗米之法,栗米五十、粝米三十、稗米二十七……问,今有粟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这个简单,你看……”没拿毛笔,林俊佑直接握着她的手指在小方桌上比划。两个人很自然地靠得很近,一如小时候那样,只不过换了一下角色,由她教他变成了他来教她。
两个人完全沉浸在解题的乐趣中,林母来看了好几趟他们都没发现。
一直到吃午饭,两个人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书,彼此相视一笑,心中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好像攻破了城池一样,很开心。
洛钰婷扶着林俊佑去堂屋吃饭,一边吃一边又情不自禁地聊起来。林母听不懂,不过见两个人不过是讨论学问,便不做声。
下午歇完中觉起来,洛钰婷照旧去林俊佑的房间想陪他读书,走到半路被林母叫住了,“我在利屠夫家订了猪脚,你去镇上拿回来吧。”
“好的。”
猪脚是给林俊佑补身用的,他流了那么多血,要吃很多肉才能补得回来。家里有现成的山药,洛钰婷在厨房忙碌着,大热天的,厨房里热得跟蒸笼似的,汗流不停。
徐海放学回来,特意绕到林家来,把先生批过的文章带回来。林母从外面回来,正好遇见他,于是他便将文章交给她。
林母不识字,于是问徐海,先生是怎么说的。
徐海笑道:“先生说俊佑颖悟绝伦、囊锥露颖,考上举人肯定不成问题。”
林母心中大喜,前几日她无意间听到儿子和洛钰婷说他没信心、考不上,她一直担心着呢。
“先生真是谬赞了,这才一篇文章,哪里就能看得出一定没问题。”林母谦虚地应道,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你肚子饿了吧?进来吃饭吧。”
徐海笑着摆摆手道:“不用、不用,一会天要黑了,我先回去了。”
“那我给你拿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徐海见她一副“他不要就不放他走”的架势,笑道:“伯母昨日给我的绿豆糕味道很好,连我妹妹都喜欢。”
林母笑道:“绿豆糕是钰婷现做的,昨天吃完了。要不你尝尝看我做的桃酥?”
“啊,那就先谢谢伯母了,我妹妹水仙最喜欢桃酥了。”
徐海拿了桃酥离开,林母进屋,看见林俊佑正在房间里用坊读书。昔日瘦弱的小孩如今已长成挺拔、英俊的少年,若是再考上举人,她也算没有辜负她夫君临终的嘱托了。
林母甚至想着,考上举人之后,自家儿子便可以成亲,然后可以安心准备考进士,她帮他看好媳妇和孩子,等他金榜题名。否则等她年纪再大点,便看不住了。
洛钰婷这孩子虽说一直本本分分,对他们母子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但是说到底是买来的,配不上她儿子。
虽说林家不靠岳家,但家世清白,门当户对这一点至少是要的,是选一个孤女做娘子好,还是选一个清清白白的小家碧玉做娘子好,结果不言而喻。
“娘,猪蹄炖得差不多了,您试试味道可以不?”洛钰婷用小碗盛了块猪脚和山药出来,笑着递给林母。
林母回过神来,见洛钰婷发丝散乱,满脸是汗,左颊上还沾了一块黑灰,粗布衣裳都湿透了,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很是狼狈。
洛钰婷虽好,可是自家儿子却前途无量,这……林母越发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娘?”洛钰婷见林母发呆,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
“盐淡一点就可以了,你……”林母上下看了洛钰婷一眼,“先去洗洗澡,换身衣裳吧。”
“好。”
林俊佑的脚终于好了,他回书院去读书,洛钰婷顿时轻松了不少。
这日洛钰婷从山上做完活回来,正准备去做午饭,却被林母叫到了房里,说有话想同她讲。
洛钰婷有些紧张,除了她刚来林家的第一天,林母还从没这样郑重其事过。她战战兢兢地走进林母的房间,喊了一声:“娘。”
林母招呼她坐下,仔细打量她,然后开口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洛钰婷道:“娘?”她不明白林母怎么又提起过往了,说实话,那些辛苦的过去,她不想去回味,磨破的肩膀、磨出老茧的双手,风吹雨淋、摸爬滚打,这些她不想回忆,太苦了,比吃了黄连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