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她搬到伦敦,一直不曾有人试图闯入她家。
那有可能是因为他不在时,霍香在。
可恶。
他抹去那在脑海边缘浮现的莫名不安,告诉自己,她不会有事的,他在屋子里做了安全系统,弄了防护措施。
他只要快去快回就好。
深吸口气,他转动钥匙,打开引擎消音模式,骑车上路。
黑夜里,街上到处空荡荡的,高毅改装过的重机处于静音状态,没有发出任何扰人的噪音,他将车速飙得飞快,清楚自己在那些满布大街小巷的监视系统中,看起来一定就像一抹一闪而逝的鬼影。
四点十三分,他已在那间私人博物馆隔壁的巷子里。
他没有利用小满的员工卡片,他不需要通行证,将车停好之后,他摘下安全帽,戴上高毅设计的高科技眼镜,就听见阿震哥的声音传入耳里。
「守卫在一楼巡视,你可以从楼上进去。」
他绕出巷子,来到博物馆旁的阴影里,抬起手,从左手护臂里射出特殊黑线,黑线如箭矢一般飞了上去,缠住了屋顶上的怪兽石雕,他握紧拳头,护臂侦测到他的肌肉反应,立即启动收线功能,让他像蜘蛛人一样的荡上了半空,再轻轻落在四楼阳台。
他切断黑线,打开阳台门,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她的办公室,开启了她的电脑,插入阿震哥给他的随身碟,她的萤幕快速闪现许多视窗,程式码在其中飞快的跑着,他知道阿震哥在操作她的电脑,即便明知这是必要的,他还是如同过去几个月一样,升起一股罪恶感。
他并不想背着她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他只希望她一辈子都别发现。
一辈子?
这三个字猛地跳进脑海,让他在黑暗中倏地直起身子。
该死!他真的想和她过一辈子!
他轻易就能想像她在老家大屋里生活的模样,他可以看见她在他房间对着他笑,看见她走在田野间,粉嫩的手指拂过结实系系的稻穗。
他可以帮她盖一间书房,他可以带她去海上看星星、看月亮,他可以和她生一大堆小萝卜头,笑起来会和她一模一样。
他知道她会喜欢他成长的那个地方,那里阳光普照,空气清新,而且不会下雪,她那么怕冷,一定会——
「阿棠?」
阿震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猛地回神,看见萤幕上跑动的画面停了下来,视窗已全数被关掉。
「抱歉,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他知道阿震哥搞定了,忙伸手将随身碟摘下,顺手关掉电脑,匆忙中却不小心撞倒了她桌上堆叠的书籍。
他动作飞快的伸手去抓,及时拦住了那堆书山,只有一叠文件从一箱纸盒里溜了出来,无声无息的滑落在地上。
他将它们重新叠好,弯腰去捡那些文件,却在这时看见那叠文件上印着一个有点眼熟的名字。
路德维格、海恩教授。
这没有什么,让他僵住的,是文件上那些古老图腾,这阵子他看过超多次。
埃及的阿波菲斯,印度的舍沙,马雅的库库尔坎,希腊的乌洛波罗斯,北欧的耶梦加德,这些图腾来自世界各地,全是——「该死,那些是衔尾蛇吗?」
阿震哥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他才猛然想起他戴着眼镜,那男人能看到他所看到的一切。
他下颚紧绷的承认:「对,而且她有一整箱——」
不对,不只一箱,他看过其他的纸箱。
他猛地转身,看见她座位身后墙边堆了十几个相同大小的纸箱,那些纸箱上都贴着同一张寄件地址,印着同一个寄件人。
路德维格·海恩。
箱子里全都是那些衔尾蛇的资料,就堆放在她身后。
她在研究它们。
他心头一跳,忽然间所有的一切都被抓在一起。
「shit!」他低咒一声,飞快转身就往外冲,他利用护臂黑线翻下阳台,跃下四层楼的高度,跳上重机,戴上安全帽,火速骑车飙回小屋。
「阿棠,你冷静点。」
街景飞一般在眼前流逝,寒风冷得像冰刀一样,却无法平息他沸腾的血液。
路德维格?海恩是她的指导教授,不是历史系的那个,是考古学的那个,而且根据文件上的日期,显然那家伙过去多年来一直在寄这些资料给她。
「她可能是被利用的。」屠震说。
「她一直在帮那家伙做研究!」他在风中咆哮。
当他卯起来跑遍全世界在找那个用衔尾蛇当标志的邪恶组织时,她却一直在研究衔尾蛇的古老图腾?
这一切他妈的也太巧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觉得自己被设计了,被那个他妈的该死的狩猎游戏设计了,或者她根本就是对方安排来对付他的?
一颗心猛地一抽,狠狠作痛!
「你知道,我们才是那个设计她的人。」男人冷静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他知道,他才是一直在欺骗她的那个人。
就因为如此,在这之前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是被设计的那个。
可恶,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吗?
那游戏里的人知道红眼,阿光不知在多少年前留下的红眼电话在猎物之中流传,在高毅破解德国废弃矿坑墙上的密码之前,就已经有猎物知道红眼的存在。
那表示有可能,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对方早在他和她在巴格达相遇之前,就已经知道他是红眼的员工,而她是被派来对付他的——
不,不可能!
小怪兽不可能是那变态游戏里的人!
她手脚笨拙成那样,怎么可能当什么双面间谍?
可如果她是他们的人,几乎就解释了这几个月,即便他大张旗鼓的带着她四处露脸,那些人依然完全没有动静。
他们知道他是红眼的人,显然他们也知道红眼在利用她。
Fuck!
他希望她是无辜的,祈祷她是无辜的。
狗屎,她怎么可能不是无辜的?阿震哥和阿磊把她祖宗八代都挖出来了!他们再三确认过她没有问题,才藉机利用了她,武哥甚至是在华盛顿之后才告诉他,他们做了什么,希望他怎么做。
他实在很难相信,有人可以比老谋深算的武哥还早一步,把事情计画到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她头上。
除非这一切都是巧合,她刚好就是被两方人马利用的那个。
过去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情景浮现脑海,她在他怀中大笑,她皱着鼻子和他斗嘴,她和他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窝在床上查资料,窝在车上看星星,一起吃饭、睡觉,她温柔的伸出双手拥抱他、亲吻他——
该死,他无法相信那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她精心设计,都是她精湛的演技。
但如果她是无辜的,那她会被带走,都是因为他。
而这,才是他最恐惧的一件事。
若真是如此,那些人从头到尾都在玩弄他,拿她玩弄他,在后面嘲笑他和红眼的人。
当他急速狂飙回那栋石砌的百年小屋时,那地方平静如常。
安全帽的萤幕上,绿色的小点仍在,他安装的警报系统没有响起,但他知道她已经不在里面。
他下了车,摘下安全帽,大踏步走进屋里,她的房门敞开着。
床上空无一人,只有凌乱的床单留在那里。
除此之外,屋子里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
床已经冷了,没有残留体温,表示她已离开了一阵子。
他的心头一冷,只觉寒颤打心底扩散至四肢百骸。
阿震哥识相的保持着沉默,可他很清楚,她有可能是自愿离开的,那些人不可能闯进来还不引发警报系统。
愤怒在这一秒上了心,让眼红,他握紧手中的安全帽,脚跟一旋,转身要走,却在这时看见了墙上的泥板,猛地又停下脚步。
本来有一对的守护神,如今只剩下一个。
留胡子的那一个。
拉玛苏。
另一个身材窈窕的家伙不见了。
他瞪着祂,那家伙也张着翅膀瞪着他,歪歪的瞪着他。
不见的那个叫阿帕莎苏,祂是母的,脸上带着超可爱的微笑,和她一样。他走上前,摘下那块歪斜的拉玛苏泥板,看见她在泥板后的墙上用口红匆匆写了三个数字。
999
他瞪着那粉红色的求救讯号,有那么一秒无法动弹,然后下一秒,他深吸口气,跟着听见自己笑了出来。
「这是什么?」屠震问。
「她要我报警。」他哑声笑着道:「这是英国的报警电话,她知道我会发现这对泥板少了一块,所以她才把报警电话写在这里,她以为报警就能够处理这件事。」
「至少现在我们知道她是无辜的。」
「为什么要抓她?」他紧抓着那块泥板,听见自己说:「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历史学家,武哥一开始选了她,就是因为她不重要。」
「事实上,也不是那么不重要。」屠震说:「只是我们以为她不重要,我们没想到她的指导教授参与在其中,在高毅和叶怀安之前,我们甚至不晓得那些猎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