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秋见状,觉得肚子更饿了,不过她很节制的叫了一碗她食量允许的小碗面,上面撒上肉末和葱花,薄片烧腊鹅脯,切丝的松菜卷成圈,一看就招眼,惹人胃口全开,她先秀气地喝了口汤,再开始吃面。
但是她还吃不到两口,一旁的解冰云已经在吃第二碗了,大海碗的分量是她的三倍。
见状,她悄悄的挪位置,假装与他不熟,不是同路人,堂堂的知县大人居然有个牛胃,那还不吃穷一方百姓。
第四章 验尸得胆大心细(2)
「还不吃?」
光看你吃就饱了,反胃到喉咙口。「猫舌头,怕烫。」
「说我娇气,我看你挑嘴得很,你家的人都挺会吃的,怎么就你是小鸟食量?」连吃五海碗才觉得饱的解冰云,一口解决她吃剩的汤面,引起她诧异的瞪大眼。
「那……那是我的……」她还要吃。
「你不是吃不下了?」看她一根一根的数面条,他索性眼不见为净,全倒入胃里。
就算吃不下他也不能吃她吃过的,他没感觉脸红吗?「脸皮厚的人果然天下无敌……」
「你咕哝什么?」
「我是说吃饱了,我回我家,解大人该回县衙了,我们的方向不同。」终于可以摆脱他了,这厮太诡谲了。
「我没告诉你吗?」事多就忘了。
周静秋忽地头皮发麻。「告诉我什么?」
「二林村出现一具无名女尸,我和你必须立即前往,怕是没法赶在日落前回城。」二林村在莱阳是偏西是界,越过一座小山头便是镇安县。
「什么,要外宿?」她什么都没淮备,两手空空怎么验尸?她的换洗衣物和器具全放在家里。
像是知晓她的难处,一辆漆黑的马车出现,一颗黑色头颅从车窗探了出来。「师父,我来给你打下手。」
「小敢?!」他怎么也来了?
「女尸,年十七到二十左右,未生育过,下体会阴部有撕裂伤,伤口一寸二,大腿内侧有抓痕,双腿被硬生生扳断,成大字形,左腿有咬痕三,右腰上两寸是见骨的齿印,双乳……死因是掐颈而死,下眼睫点状出血……」这是一座竹林,翠绿色的竹子直挺挺,随风轻揺的竹叶缀着垂落的金光,忽高忽低,明暗闪动。
在竹林深处,一名年华初绽的姑娘被抛下,她孤伶伶的躺在竹头旁,双眼无神的凝望着上方的一片绿。
她死了,却两眼圆睁。
身上的绿衫被撕成碎片,遮不住桃红色绣蝶肚兜,鹅黄色缠枝牡丹长裙上鲜红点点,掀到腰际,露出已失去血色的雪白大腿,血染红了白嫩,触目惊心地出现死白与暗红。
不用仵作相验也看得出这名女子生前受到多么残酷的凌虐,她全身布满咬痕和指掐的瘀青,处处可见指甲硬抠开的血肉分离,那人用十指企图将女子撕裂,故而有许多小小的指甲印伤口,血量不多,但看得出来恨意有多深。
「她被奸杀……」
「不是奸杀。」多可惜呀,那么多的证据在眼前却无法取样,指纹、唾液、皮下组织细胞、血液、齿模……若有现代仪器来检验,很快就能找出凶手。
周静秋有些怀念法医室的检测仪器,虽然不能百分百缉重真凶,但DNA、纹路辨识替他们省了不少事,她只需把样本往凹槽一放,几分钟内便能显示结果,进行比对。
「咦!不是奸杀?」硬要跟来的夜华玉一脸惊疑。
「故布疑阵。」若她不是拥有专精的法医知识,以及多年的法医经验,想必也会被欺瞒过去。
「这怎么会是假的?她的下……唉!都流血了,还有男人的浊物,肯定是见色起意,将人拖进竹林行不轨事。」夜华玉仍是不相信她的说法。
「凶手是女的。」周静秋敢断定。
「女的?!」解冰云和夜华玉同时讶然,面上皆滑过难以置信的神情。
「你们看这个。」周静秋用请人打造的小摄子夹起一物,那东西很薄,透光,呈片状。
「这是……」夜华玉觉得这东西很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指甲。」她道。
「指甲?」
「上面涂着褚红色蔻丹,我从死者的伤口取出来的,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时太过用力,指甲挠断了,卡在死者的皮肉里,她没发觉又继续挠,以致后面的伤口少了一截……」五指齐捉,四长一短,短的是断了指甲的那一根,所以只有四道血痕。
「死者与凶手是熟识的,甚至是很好的朋友或姊妹,从死者的伤势看来,她并未反抗,逆来顺受的任人又捏又掐,也许是自知理亏,或是不想反目成仇,便由着凶手发泄怒气,她默默忍受,以为能重修旧好……」女人一发起狠来,那是锐不可当,全无理智可言,即使酿成大祸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全是别人害的。
「女人的力气能把腿折断?」远远站开的夜华玉还是不相信,换成是他,也得费一番气力。
「这具尸身就是最好的证据,能证明确实是女子所为。」若照个X光就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解释。
「我看不出哪里是铁证。」夜华玉觉得她在胡说,周静秋不卑不亢的指出几处异状,「这里、这里,和这边,都有使过力的痕迹,因为力小无法一次折骨,重复了好几回,因此我指的这几处都有轻微的骨裂现象。我想对方有帮手,譬如丫头、婆子,她们按住死者的双肩,让她动弹不得……喏!这便是掌心按出的红瘀。」她指着两侧肩胛骨,各有一块红色斑痕。
「女人杀女人,啼!这得多大的仇很。」吓!夜华玉赶紧自省,最近他应该没得罪过女人吧?
周静秋懒得再和夜华玉废话,她看向解冰云,说道:「解大人,这条线索很好查下去,依女子的衣饰来看,必是出身良好的千金小姐,与之往来的姊妹也必定是门户相当,查近半年订下婚约的女子,死者之所以遇害,起因必定与男子有关。」因为订下婚约了,才更不能容忍自己亲近的姊妹居然亲自己的未婚夫,仗着两人的关系横刀夺爱,妄想什么两女共事一夫,以为甘愿退让做小就能获得谅解。
可惜在面对所爱之人时,女人都是气量狭小的,巴不得独占男人的心,谁甘愿分享。
解冰云在听她说明时,心里也有了差不多的想法,他马上命令道:「随风,查。」已有婚约的大家闺秀不难追查。
「是。」如风一阵的左随风随即隐匿于山林间。
周静秋将小敢淮备的披风盖在女子身上,再轻柔地将女子的眼皮盖了下来,她想,真相很快就能大白了。
诚如周静秋所言,凶手真是女人,她叫田芬郁,平镇米商的女儿,她和死者的表哥缔结白首之盟,两家订下婚期,就在年底迎娶,她喜上眉梢的在家绣鸳堂枕,缝嫁衣。
不料死者忽然找上她,要求做小,还说表哥已点头,花轿同日入门,希望两人的情谊不生变卦。
乍听之下的田芬郁根本无法反应,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里,她起先是震惊,继而愤怒,而后是伤心,独自窗前流泪的她越想越悲愤,也对想抢她未婚夫的好友生出恨意。
于是她把人约到竹林,假意商讨谁大谁小一事,但是她心中已有杀意,在威胁好友退出未果后,她积累多时的怒气爆发出来,对着一再忍让的好友又捉又挠,恨之欲死。
最后她一不做、二不休的将人掐死,再把现场布置成惨遭淫虐而亡,连男子的浊物都取来,洒在死者的双腿间,让死状看起来更逼真。
当衙役上门捉人时,田芬郁还矢口否认,硬说是他们捉错了,还言年底就要嫁人了,不可能自毁生路。
可是奶娘却跳出来认罪,因为死者的魂魄找上她,夜夜纠缠着她,她怕到无法入睡,只好说出实情。
按住死者双肩的便是这位奶娘,她心中有鬼,良心不安,这才自个儿吓自个儿,以为见鬼了。
凶手一出,案子了结。
破案了,这应该是件好事,但是周静秋却十分郁结,那结霜的心情彷佛泡在冷水里,没法回暖。
原因是……「师父,你不吃饱吗?」小敢学她双手托腮,坐在苹果树下的木椅子上。
「不饿。」她这是什么命呀?平静了十四年的日子居然被人揽得一团糟,她都要怀疑被诅咒了。
「你再不吃就被他们吃光了。」好在他事先藏起一个小饭桶,把菜呀肉的铺在饭上。嘻!嘻!他真聪明,饿不着。
周静秋娇妍的面皮一抽。「我们家几时成了饭馆了?」还真堂而皇之的上门,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待。
有了「同类」的激励,夕奴更加自我鞭策,他每天窝在厨房的时间变多了,还多弄了两口灶,家里整天飘着饭菜香,什么时候饿了都有得吃,还不分你家、我家。
看着原本是墙,如今多出一扇门的进出口,周静秋内心的悲凉无法形容,三杯黄汤下肚,她爹居然相信和知县大人做邻居有益无害,他那边侍卫多,宵小不敢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