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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站好,不要乱跑,小心跌到水里,还有你也一样,别一直傻笑,女儿河里多少冤魂,一年要死上几十个。」周静秋先拉住弟弟,将他歪掉的束发扶正,再指着胆大的小敢,不许他到河边玩水。

  女儿河全长五百六十多里,从上顶镇的山头流经莱阳县,又往下游县城流去,贯穿三座府城,河水并不湍急,可以说是平静,但是越平静反倒越凶险,底下暗潮汹涌,还有漩涡,不少人下河戏水,最后一命呜呼。

  莱阳县的治安还算不错,很少闹出人命官司,因此周静秋最常接的尸检便是溺水而亡,一个月好几起。

  「姊姊,我不是孩子了,你别老是喋喋不休的叨念着。」等他考上童生就是大人了,以后这个家由他支撑。

  十岁的周晓冬认为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应该由他来照顾爹和姊姊,而不是总让他们保护着他。

  「师父,我不是在笑,我是高兴,划龙舟很好玩,过两年我也要组队参赛。」小敢有自信一定会夺冠。

  龙舟赛事分为老、中、青、少四组,最年长的以五十岁为限,参加老人组,而年满十二才能加入少年组。

  每年约有一百多队进行淘汰寒,到了五月初五这一日剩下不到一半,敬老尊贤由老人组先比,而后是少年组,青壮年组最后,由已时开始出舟,申时三刻结束。

  「两位有志少年,回你们的座位上坐好,要么乖乖地看龙舟,否则给我回家。」太久不抽都皮痒了。

  周静秋脸一板,眼一横,口气软中带硬,不容糊弄,蔫了的周晓冬和小敢低垂着头,一副家有凶兽的可怜相。

  只是一到挂了茱萸的凉棚时,蔫了的人反而变成周静秋,偌大的棚子里坐了满满的人,其中坐在正位的,赫然是一县的地方官——解冰云。

  他神色凛然的挑眉一视,教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分外为难,最后她还是决定走为上策。

  「你要去哪里?」轻轻一唤,转身欲离去的人儿脚步一僵。

  「大人,我走错棚子了。」想也知道以她家那点银子能抢到多好的观看席位,有老鼠粑粑大的地方踮着脚尖看是天大的福气了。

  都怪周晓冬带错了路,把官家大棚当成自家小棚,害她没瞧仔细跟着乱闯,闹了个大笑话。

  「没走错,这里是专为县衙中人设的凉棚,举凡为衙门办差的人都能入内。」解冰云目光含笑。

  「可是我不是登记在册的公门人……」她的女仵作身分未被承认,只是挂个名,非正式编制内。

  「我没告诉你吗?你已是本县衙的人,以后是领有正职的公差,归本官管辖。」这么好的人才,他岂会平白放过。

  当他说出「归本官管辖」这几个字时,周静秋心中泛起异样的感受,彷佛他那句话多了别样意味,让她的心抽呀抽地直跳,有些不明不白的意态。

  「我是公门中人了?」为何她毫无喜悦感,只有错愕?

  其实是否真的入了公门,她不觉得有什么差别,因为她打小就跟着父亲进出衙门,县衙大门跟她家没两样,不管她什么时候去,都不会有人拦阻,管叫叔叔伯伯的衙役笑着让她入内。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县衙里的一草一木她比历任知县还熟悉,哪里缺了角,哪里有狗洞都一清二楚。

  就连弯弯曲曲的地道也不知走过几回了,出口有三,一在城里的鬼屋东角,从井口爬出;一是到了悬山寺的寺庙下方,有个隐洞,要攀岩下山;一是城外的女儿河,一条滑水道直接扑通入河。

  她不知道是谁建造的,在她五岁那年去参加前前前任陈知县女儿七岁生辰时发现的,她和陈知县九岁的儿子下去探了探,但他怕黑跑走了,剩她一人独自探险。

  「欢喜到傻了?」这丫头真淡定。

  一回过神来,周静秋倏地面上一热,急着想抽回自己的手,解冰云什么时候握住她的手的?太奸诈了。

  但她连抽了两次都未成,只好认命地被他牵着走。

  「大人,你的手放错地方了。」她小声的抗议,不想让人瞧见她和他走得太近,就怕流言四起。

  「没错,我是担心你不晓得自个儿该坐哪儿,故而于尊降贵的带路。」瞧你面子多大,还有本官亲自请人。

  听到他刻意加重「于尊降贵」这四个字的语气,周静秋的眼角抽了一下,再瞧瞧凉棚里所有的位置都坐满了,只剩下他身边应该留给「夫人」的空位,她撇嘴歪了歪,脸上挂了三滴汗。

  他绝对是故意的,好告诫她「这里他最大,除了听话,她无处可躲」,他是存心把她推上风头浪尖上,让她与平静的日子彻底分离。

  这人好不阴险呀,心狠手辣。

  「坐下。」

  「我不……」这里哪是她能坐的,没瞧见四面八方的眼刀朝她直射,她浑身都是看不见的窟窿。

  「坐下,你挡到后面的人了。」虽然她的个头不高,但是往前头一站还是会影响到别人。

  算他狠……周静秋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可胸中怒火翻腾,她多辛苦的把自己隐藏起来,他却非要把她推到人前,以为她没脾气吗?

  进不进公门对她并无差别,她只是单纯的喜欢「安静」的尸体,从他们身上体会生命无常,进而净化身心,达到无欲无求的境界。

  她不求成仙得道,或为永生而废寝忘食,她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更珍惜活着的喜悦,尽量让每一天都过得充实,平平淡淡的宁静,确确实实的珍藏,不将美好时光虚度在争强好胜上,为虚无之物而生妄念。

  不论在哪一世,她都是没什么大志向的人,钱够用就好,有床可躺便是幸福,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欠人,没负情,养条狗,她追求的是简简单单的生活。

  「你就带这么点东西来?还不够塞牙缝。」嗯,稍微甜了些,但松软、好入口,有股芋香。

  手上一轻,周静秋愕然转头,她带来的三层提篮内的芋泥松糕,一眨眼间就少掉一层,而不请自取的家伙正打开第二层,直接对着红豆馅的蒸糕下手,还一口一个,一副吃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大人,不告而取谓之贼。」这是盗匪行径。

  「我问了。」他照吃不误。

  「你问了?」她为什么没听到?

  「我说:『食物吗?』你说:『嗯。

  』所以我就吃了。」解冰云说得理直气社,温雅如玉的脸上闪现清辉。

  他做什么事都理所当然,自在流畅得彷佛天生如此,他有他的清风明月,流泉涧润,天地难藏的气韵。

  看他解决了第二层,又打算掀开第三层的水晶凉糕,周静秋连忙将提篮抢过来护住。

  「够了,这是给晓冬和小敢的,你一个大男人好意思抢孩子的嘴边甜食。」解冰云黑眸微眯,带荖几分凶性。「小敢是猪,喂不饱,还不如拜我这张庙口,省得你发愁不够分。」

  「也不想想是谁造成的,我算好了一百个,一人五十个,边吃边看龙舟,等吃完了,赛事也差不多了,正好回家吃饭。」她都算得刚刚好,如果没有人从中截胡的话……他轻哼一声,「本官不用讨好了?你这仵作也太没眼色了。」他才是她该奉承的对象,那两个小鬼随便找个地方放养,给把粗糠就能养得活。

  周静秋冷冷地回道:「仵作只管尸体,如果大人惨遭横祸了,我一定会细心的检视你周身,将你的脏器一一掏出,用白玉盘子盛装,你若魂魄未离,还能看见自己的死状,我会用桑皮线缝合你的伤口,以桃花办挤出的汁液为你上色,让你虽死犹生。」

  「你盼着我死?」解冰云冷冷地质问。

  「我盼着你不死,你死了我向谁请敕?」这人是怎么回事,胡搅蛮缠,白的硬要说成黑的。

  「安国公府。」她不会拿不到银子。

  「什么安国公府?」他在打什么哑谜?

  「我是安国公府排行第五的五爷,安国公是我亲爹,听清楚了没?」赖不了她。

  周静秋讶然的睁大眼。「你……你是出身三大国公的爷儿,怎么会只是一名小小的知县?」只要他想要,三品、四品的京官还不是唾手可得,没必要屈就比家将还小的官位,安国公府的长史都有六品吧?他到底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谁想不开,我只是京里待腻了,想到外头走一走。」烦人的事不胜枚举,索性一次丢开。

  「任性。」唉,她怎么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呢。

  解冰云侧过身,翻动的唇片几乎贴近她粉腮。「是历练,刀锋不磨难出鞘,梅未经雪香难存。」

  「大道理谁都会说,这和你强取豪夺没关系,我不是你家的厨娘。」他擅自取食就是不对。

  「强取豪夺?」他声音压低,低到有如刀刃刮过石缝,教人不寒而栗。「秋儿,你胆子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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