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死死,死死生生,花开花谢,日落日出,他终于在滚滚红尘得到了伊人。
“二爷不介意?”若是以前的他肯定会脸色一沉,冷言冷语讽刺她不守妇德,不堪为范。
他笑了笑,“活着的是我,有何好介意。”
他终究没说出实情,这种事有谁能捺受?他至今有时还会从睡梦中惊醒,低下头看看穿胸而过的伤口在不在,他是否又变回没人看得见的魂魄,在皇宫里四下飘荡,只能对月欷吁。
似是想通了什么的夜隐华微微颔首。“说的也是。”
皇上只有一个,不管他内里变成什么,在文武百官的眼里他还是皇上。
这么一想,她的心头宽慰了许多,脚步也不由自主变得轻快,虽然仍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能让人感觉到她由内而外散发出喜悦。
快乐是有渲染力的,一个传一个。
“亲……华儿,看,杂耍,猴子打鼓,它像不像你十岁那年收到的木雕?猴子屁股还是红的。”高兴过了头的君无垢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出皇宫,他的紧绷感一下子全都放松了,也少了戒心。
夜隐华愣了愣,轻轻的点头,她记得那个猴子木雕,足足有她半个手臂高,肃王那时还是五皇子,第三次爬墙爬进她的院子,咧着一口白牙祝贺她生辰,还说每一年都要来。
一直到她被赐婚,人不在京城的他照样年年送礼来,有时是一把刑刃,有时是老虎的尖牙串成的顶链,有时是刻上诗词的马蹄铁……最后送的是及笄时插簪的兰花簪。
那时她不懂其意,让等晴收到首饰盒子里,等她当上皇家儿媳后,她才从长望口中得知送簪的含意。
只是为时已晚了。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他们终究是无缘。
“打赏,打赏,猴子来收钱了……哎哟!华儿你……你干么掐我?”还好他皮厚肉多,不怕掐。
“会痛?”她问。
“痛。”肉做的怎么不痛?
“会痛就好。”他是活人。
一头雾水的君无垢皱着眉头。“打情骂俏要在闺房内,我皮粗肉厚,到时候你想怎么掐就怎么掐。”
她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你长得很好看。”
以前她没正眼瞧过他,因为没当他是丈夫看待,也不在乎他长相如何,两人成婚数年,她只知他的大概轮廓,平常都是以衣饰颜色辨人,不认错人就好了。
宫中只允许一人穿明黄色,那便是皇上。
“我当然好看……”他先是洋洋得意的咧开嘴笑,继而想到什么,嘴又抿成一直线。“五弟生得比我好看。”
他不忘吹捧自己。
“都好看。”在她看来都一样。
君无愁俊美无俦,生就一副惹来孽缘的桃花相,君无垢清逸俊秀,身形颀长若竹,斜眉入鬓,风姿卓绝。
从外表来看,两人的容貌都是上上选,只是一个生性风流多情,一个玩世不恭,高傲霸气,他俩站在一起不分轩轾,外貌上也有六分相像,兄弟俩的模样都像先帝。
“都好看?”他抿直的唇微微松开。
“是。”在她眼中没有美丑,只有顺不顺眼。
君无垢表情一柔,再一次露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的傻笑,拉着她的柔白小手又到桥底下看人捏面人、射飞刀、捏糖画、做大饼……几十个摊子排了好几排,不嫌烦的一个一个逛。
本以为先喊累的会是鲜少出门的女人们,没想到汗水直滴的竟是看来比谁都玩得疯的君二爷。
“二爷,歇歇吧!”面白无须的常顺小声地劝说。
“歇什歇,没瞧见夫人尚未尽兴……”话没说完,君无垢大口喘着气,潮红的脸色转白。
“二爷……”你哪能和夫人比,她日日进补,补得面色红润,白里透红,抹了细粉般莹洁光润,而你是虚不受补,大病一场后吃什么都不香,吃多也不增肉,面泛灰白。
“我累了,想歇脚。”他那样子还想逞强。
一听见亲亲喊累,君无垢马上眉开眼笑。“歇,还不带路,让夫人累着了,回去后自领板子……华儿,来,我牵着你走。”
常顺走得太慢,他一脚踹过去,害得常顺往前扑倒。
刷!刷!刷!罪恶值上升。
当!
系统提示声让往前走的君无垢一怔,随即又不怎么在意地继续往前走,满溢心田的幸福感装不下其它,他的眼底和心中,唯有一人的倩影。
如愿以偿,他还能不雀跃吗?
至于帝位,他根本不屑一顾,以前没想过,如今不愿想,若非为了拥有心爱女子,他更乐意回到北境,与他带出来的兵士们并肩作战,共同抵御年年进犯的大夷族。
“唉!夫人,你看,那不是……”一身嫩黄的听雨往前一指,眼尖的瞧见酒楼前两道熟悉的身影。
夜隐华双眼微微一眯,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迸射出少见的凌厉。“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过去瞧瞧,别让他们受到欺负。”君无垢也认出人了。
本为相府的恩德公府他去过无数次,自是对住在宅子里的人十分熟余,只是好几年没见了,一时认不出人。
小树苗会长大,栽藕成荷田,岁月总是悄悄的走过,带来成长。
一帝一后带着随从、丫鬟走近,就听见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正脸红脖子粗的和人争论……喔!说是吵架更恰当。
“……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开铺子做生意还挑客人不成?同样是银子,你还分咬不咬手吗?”哪有拒人于外的道理。
“我的小祖宗呀,不是不让你进,而是本酒楼今儿个被人包了,许出不许进,你若对本酒楼菜色满意,下回请早。”掌柜的也不想赶客人呀,可是里面那位势力庞大,他得罪不起。
“哼!根本是睁眼说瞎话,刚才我还看见有人进去了,是我们露脸了才让人挡住,分明是有人想找我们麻烦。”想也知道是哪几个,敢欺到他们头上的人不多。
白衣少年涨红了脸,气得头顶快冒烟了,他们也不是非进不可,只不过是气不过,想讨个说法。
“小祖宗,你也晓得小店的为难,别再强求退让一步可好?我们也不好做人呀!”两位小爷的家风清正,还能讲讲道理,里头那位是半点情面也不讲,说翻脸就翻脸。
“我们也不想刁难贵店,家父嘴馋,想吃贵店的酱烧肘子和卤香鸭,要不你给我们包上两份,今天就不进去了。”长得和气怒少年一模一样却文质彬彬的少年拱手作揖,态度和善好说话。
“这……”掌柜的往里一看,面有难色。
“怎么,柿子挑软的捏呀?是因为我们不会和你们红脸拆楼吗?”先前的少年气呼呼的鼓着腮帮子。
“小祖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掌柜的苦着一张脸,他不怕客人闹场,就怕对方来头不小,他无法应付。
“就挑软的捏如何?我们爷儿有权有势,银子多到花不完,想拿来砸猫砸狗你管得着吗?”穿得很花俏的中年男子小人得志的捻着八字胡,阴恻恻的笑道。
“范高,又是你。”恶奴。
名叫范离的男子头抬得高高的,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又是我犯法吗?我们爷儿正在楼上喝酒、听小曲儿,扫兴的人有多远滚多远,要是把我们爷儿惹毛了,可有你们受的。”
“哼!萧天野敢对我们做什么?护国大将军是他爹又不是他,他充什么了不起,有本事去北境杀敌呀!”孬种,贪生怕死,他也只能鱼肉百姓而已。
肃王死得太不值了,他个性风趣,又能一派正经,还会买些东西讨好他们,他是大英雄,是世上最不该死的人。
第5章(2)
二楼的雅间内,传出男人嘲讽的笑声——
“夜隐月,你要不要试试爷儿敢不敢对你做什么?”呵!穿成这样他就认不出来吗?
皮白肉嫩、女扮男装的夜隐月小爪子一握拳,气恼地往上挥舞。“你要敢动我,我爹和我姊姊绝不会饶过你。”
“夜太傅我还给他三分面子,他身为文官之首,爷儿还小有忌惮,可是你那鹌鹑似的姊姊,我还真没看在眼里,我妹妹一根手指头就能将她捏死。”萧天野哼笑两声,说得猖狂。
“你……”他居然这么说姊姊,他们合起来欺负姊姊,姊姊一个人待在走不出来的高墙内,一定很寂寞……
夜隐月气红了眼眶,想哭,但是忍着不落泪,姊姊说不在人前哭,会被人看轻,鼻子再酸也要忍住。
“月,别和他吵,他这种人不讲道理的,横行霸道,仗势欺人,萧贵妃正得圣宠又如何,多行不义必自毙,早晚老天爷会收了她。”与夜隐月是双生子的夜隐真拉住生性冲动的手足,免得她把事情闹大。
“姊姊她……我舍不得嘛!一个贵妃竟然敢欺压我们姊姊,我好想冲进宫里踹她两脚,替姊姊出气!”但是姊姊从不召他们入宫,只说宫中凶险,而他们被养得太单纯了,应付不了一摊浑水中的尔虞我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