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板车内躺了一位伤患,她不宜与他同车,只好被迫睡在板车外头,底下垫着草蓆,勉强和弟弟盖着一条棉被,席地而眠。
早秋的风带着凉意,她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地把弟弟吵得不能入睡,两人一早起来都有非常明显的黑眼圈。
闻言的赵冬雷一怔,面有愧色的看她一脸困倦。“我再躺一会儿养足了气力,晚一点再还你……若能让我吃饱,我想我会好得更快。”
“不是我不让你吃,是大夫说的,这几日昏迷只能灌米汤,人虽醒了也不能一下子吃太饱,胃会受不了,等等我拿半张饼给你,加了小葱的,可香的呢!”加了蛋的葱花饼,想想都口水直流,她一个人就能吃掉一大张。
“你们的终点在哪里?”
“牛头村。”还有三天就到了。
赵冬雷低头不语,暗自思忖。
第三章 牛头村起家(1)
“啊!这里就是牛头村?”
发出愕然声音的是满脸失望的牛丰玉,他两眼睁得又大又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不只是他,其他人看见眼前的景致也有相同感受——这个村子太破旧了吧,死气沉沉的样子,没有老人在树下下棋,也听不到孩子跑来跑去的欢笑声。
村里的路是用石头铺成的,看来整齐,下雨不怕会积水,但路面上满是无人清扫的落叶,秋风一扬带起漫天飞舞。
村口的柿子树结着不大的柿子,不是很多,稀稀落落的,快要成熟了,不过看到村里的萎靡,想必不会有人有心思摘食,任其掉落,腐烂在土里,又再度滋养了柿子树。
“死了,都死光了,早年的一场瘟疫死了三百多人,村子里剩下百余人,有些人家全家死尽,你们自个儿瞅瞅,看要哪间屋子自个儿挑,灰尘堆得厚厚一层便是无主的,挑好了再去登记入册……”
一名村里的老人语气平淡的说着,空洞的眼神像在望天,又似什么也不想的等死。
他的老妻、儿子、媳妇和孙子都在那场瘟疫中死去,独留他一个老头子还活着,日复一日,生不如死。
“什么,有瘟疫?!”面色一变的牛丰玉紧捉姊姊的手,抽气声非常大,这年头谁不怕无药可救的瘟疫。
“呃,没事,小丰不怕,妹妹也别担心,哥哥在。”其实牛辉玉的嘴唇都吓白了,还故作镇定的安抚弟弟妹妹。
“大哥,我不怕,瘟疫并非无可预防,勤洗手、不喝生水、维持水质的干净、少接触生病的人即可,我们把前任屋主用过的器皿用滚水烧过,衣物、纸张等易燃物一把火烧掉,再用烈酒将屋内每一个角落都抹过,还有,屋子的四周遍撒石灰,还能防虫防蛇……”只要彻底消灭病菌就不会染病。
“真的吗?姊,瘟疫不是很可怕。”一旦染上十之八九活不了,很少有人逃得过。
“那是大家因为怕都慌了手脚,若做好适当的控制根本不会那么严重,也许会有人死亡,但人数不致惊人。”只要对症下药就没事,勤于清洗患者的衣物,一定要滚水煮过,食具单独使用不能和他人共用也能改善状况。
除了鼠疫和黑死病,大多的瘟疫都被夸大了,像肠病毒、流感、疟疾等,用对了药就不是个事儿,可是大家就是怕,连拉了数日止不住泻,高烧不断降不了热,神智不清……因为怕,所以不知所措,越想治好就越慌乱,吃不好、睡不着,心中抑郁,与病人接触过于频繁。
所谓关心则乱,一乱就完了,一个两个三个……相继染病,造成无人照料,最后一家子病亡。
若能做好防范,虽不一定平安无事,但一定能减少死亡人数,前题是要进行隔离,尽量由轻症者照顾重症者,未染疾的人不要靠近,非不得已也是包得密不透风,一离开病人必须立即净身,所着衣物用热水煮滚消毒。
“妹妹,瘟疫不是简单的事,小心为上。”他们牛家十几口人只剩下他们兄妹四人了,不能再有一丝意外。
牛辉玉、牛鸿玉心里是害怕的,他们不想住染过瘟疫的村子,可这是朝廷的安排,无处可去的他们只能接受。
牛双玉面有倦色的点头。“嗯,我晓得。”
“好了,我们去找找适合我们的屋子,你们再忍耐一下,很快就能休息了……”风吹动牛辉玉的长衫,原本修长的身形更显薄弱,显露少年尚未长成的体态,文雅秀逸。
牛辉玉从早走到过午,用过夹肉膜馐后继续找,居然都找不到他们要的居处,或者该说不是没有,而是被人抢先一步,以及看上了又让人抢走,始终未能如愿,再三落空。
这一次在牛头村落户的灾民约有三十来户,除了牛家无大人外,其他都有一个或两个以上的当家者,经过此次灾难,这些人为了活下去都变得特别凶悍,见牛家兄妹年幼可欺便强横地将早到的他们赶走。
一连被赶了好几回,说实在有点心灰意冷,牛家人的性子不喜与人争,因此一再退让,委屈自己。
这是读书人的风骨吧!
最后连菊婶、旺叔都找到一户三合院,坐北朝南,正屋两侧各有两间屋子,东西厢房有三间,院子不大,但有棵遮荫的老榕树,住一家五口人刚刚好,他俩十分满意。
至于牛家人嘛……
“妹、妹妹,你真要挑这儿?”看来好荒凉,离村子有点远,屋子也老旧不堪。
“大哥,你不觉得很好吗?”依山傍水,风水好。
牛头村的后头是高耸入云的牛头山,长达百里,山里有条小溪由上而下蜿蜒流经牛头村的村外,横跨三村流入五十里外的湖泊。
这条小溪正好在牛双玉挑定的居处边上不远处,她看溪里的鱼群甚多,日后要吃鱼就方便多了。
哪里好了,他完全看不出来。“这屋子应该不能住人吧!你看屋顶破了个大洞,墙面剥落,凹凸不平。”
“修修就好了,你看这地方占地多广,起码有一亩地以上,我们可以划出一块地养养鸡,再抱两头小猪养着,前院种菜自用,再种两棵枣子树,而后头可以种些罕见蔬菜拿到市集卖,等过两年哥哥们要成亲,后面可以加盖屋子充当新房……”
看似残破了些却大有用处,牛双玉看中此地够大,以后三兄弟分家了有各自的屋子,不致妇姑谿勃,而且修整修整也不算小,像菊婶家的地还不到半亩呢。
要知道,正常情况下若花钱买,光是一亩地也要七、八两,加上盖好的屋子,约要二十两左右。
如今他们是赚到了,趁着朝廷的政令予以免费入住之际,自然要挑最大的。
也许眼前是艰辛了些,但她看的是长远的以后,再经过几年,那些自以为占到便宜的人家就要反过来羡慕他们。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万事起步难,度过这个坎后便是否极泰来,人不能短视,先苦后甘才能迎来甜美的果实。
“我也认为不错,地形方正。”看了顺眼便是好。
“咳!咳!这位赵兄弟,你好像不姓牛。”我们牛家的事与你无关,哪边凉快哪边待。
赵冬雷取出官府发的文册。“我落籍在牛家,和你们算是一家人,双玉表妹,请多多关照。”
“你……”真是厚颜无耻,巴着就赖上了。
“妹妹,你真的中意这儿?”牛辉玉又问了一遍,其实他更想要村中的一间二进院,但被人霸住了。
“有口井。”
牛双玉刚要开口,赵冬雷快一步的说出她心中所想,她微讶的看了他一眼,心想: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井?”
“大哥,一口井攸关重要,若我们自己有井就不用走到几里外挑水,冬天溪河都结冻时,唯有我们还有水喝,这井很深,逢冬不竭,若再有个疾病什么的,我们也不怕和别人共用饮水。”这是私人井。
“好像有几分道理。”他被说服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防旱,一旦旱季来临,缺水缺得厉害,有口井能让我们度过最艰难的干旱。”赵冬雷脑海中闪过连年旱灾的情景,土地干裂,稻穗枯干,一望无际的寸草不生,百姓绝望的眼神……
咦?这画面他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哥、大哥,我不要渴死,我们就选这里吧!咱们可以把前院弄平当晒谷场。”好动的牛丰玉喜欢有个大院子让他撒野欢跑,以前的家太小了,一跑就会撞到人。
牛鸿玉眼一眯,轻笑。“大哥,就这儿吧!我看弟弟妹妹都很满意,只是我们要辛苦点。”
“唔。”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他一向拒绝不了底下的弟弟妹妹。
“大哥、二哥,哪需要你们太劳累,喏!现成的壮丁不用还待何时。”牛双玉娇笑扯住两位兄长的衣袖撒娇,眼尾风一送,看向家中唯一堪称“劳力”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