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从医师的口中得知,阿公病得很重,病入膏肓了,没有多久时日可以活。
为了阿公可能不久人世一事,她偷偷哭了好几次,但在老人家面前,又是开心的模样。
也是知道自己病重,阿公一开始不愿认她,在医院吵着说她认错人了,他不是她的阿公,是柏希学长的一句话,才让他不再赶她。
“月光为了您病重哭了,为您花光所有的钱,您老人家忍心不认她?别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她都不怕累,您怕什么?要留下遗憾吗?”
想到闵柏希,林月光忍不住停下手边切牛肉的动作,被她拒绝交往,知道她的身世后,他仍一直他陪在她身旁。
阿公住院,她去医院陪伴,他也会来,总是不发一语地在旁边,但阿公要上厕所什么的,需要男生力量的时候,他都会自动来搭把手,还有阿公出院,还是他开车送他们祖孙回这里,之后一周三次的洗肾,他也都早早开车过来接送,有时她因为早上要上课无法陪同,他也会代她接送阿公去医院。
林月光把视线望向门口,对面公园就有个停车格,他向来把车停在那里……明明没有要跟他在一起,却下意识的期待他的出现,她觉得自己很卑鄙。
第6章(2)
“月月,你啊,有没有怨过阿公?”看着林月光下意识地看向外头停车格,林民山好歹也活了七直年,知道年轻人恋爱嘛。
林月光收回视线,看着突然开口的老人家,露出一脸不解的神情,“怨阿公什么呀?”
“怨我捡了你回家养,偷偷的……”林民山自觉汗颜。
当时,他们老夫妻失去了早逝儿子唯一的女儿,老妻崩溃了,再也无法振作,精神恍恍惚惚的。
许是老天垂怜吧,一个台风来袭的前夕,在他们山上的果园听见小孩的哭声,一连哭了两天,那哭声消散在雨里,几乎要听不见。
他动了恻隐之心,上山去寻,就在一间废弃的小屋,找到了哭到睡着,饭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小女孩,她全身发冷,还发着高烧。
本是要报警送医的,但他崩溃疯癫的老妻像突然活了过来,抱着小女孩说是月儿回来了,不允许他报警,更不愿带去医院,因为就是医院吃掉了老妻最心爱的小孙女。
幸好,小女孩的高烧在老妻衣不解带的照顾下退了,小女孩也特别黏着老妻,因此填补了两个老人心中的破洞,他也就决定……不报警了,就偷偷的养着吧。
让这个不知道是谁家走失的孩子,顶了他们孙女的名字。
“如果我们不存私心,说不定你早就找到自己的父母……”不用在他这个没有用的老人身边。
“也许是我的父母不要我啊,我那时候很小,小到我不知道我的爸妈是谁,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是谁把我一个人丢在那个屋子里,而且阿公和阿嬷很疼我,我就是你们的孙女。”林月光不怨他,真的不怨,因为在她记忆中,阿公阿嬷很疼她。
一开始,她连下雨声都会怕,大概是因为一个人在那个黑黑的小屋里待了不知道多少天的关系,因此一到下雨天,她就大爆哭,尤其是晚上。
是阿嬷耐心的抱着她、拍她的背,还会背着她在他们小小的屋里走动,哼着歌哄她。
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被遗弃了,却遇到了疼爱她的人。
听着林月光的话,老人的唇动了动,几欲张口,像是经过了天人交战,而后长长叹口气。
“月月,有个东西要给你。”
林民山弯身,在简陋的木板床下,拿出一个有点年代的饼干盒。
饼干盒上蒙了一层灰,足见这东西很久都没有被拿出来,老人吹了吹上头的灰尘,打开了饼干盒。
里头是些老照片,有林民山年轻的时候,曾经,他也是个拥有偌大山坡地,有一大片果园的人,直到一次大雨后的土石流,毁掉他即将收成的果园,赔了数百万……
有他年轻时意气风发,也有儿子成长的照片,还有他那个早逝的亲生孙女儿,当然也有后来到他们老夫妻身边几年的小月光……
滑去拿那些照片,林民山拾起一个用黄色信封包起来的东西,摸起来鼓鼓的,他将那东西递给了林月光。
“这是什么?”林月光狐疑,摸着那信封袋,里头装着个硬硬的东西,像是石头。
“捡到你的时候,你手上就紧紧握着这个。”林民山叹道。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林月光愣了愣,觉得不真实的看着手中的东西。
双手和自己的大脑意识剥离,她脑袋放空,手却打开了被封得紧紧的牛皮纸袋。
里头是一只缺了角的玉,晶莹剔透,没有太多的杂质,淡淡的绿色看得出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玉。
冰种什么之类的吧,上头还以篆体刻了一个字——玥。
“一个不过两岁的孩子,身上有这么贵重的玉……”那应该是很受宠的孩子,又出身在富裕的家庭,才能拥有这样的东西。“你不像是被遗弃的,比较像是被拐走的。”
林月光不懂玉,也不懂珠宝,但即使她不懂也看得出来,手中这小小的,不过拇指大小的玉,价值不菲。
握着这个可能让她找到亲生父母的玉,她更心痛了。
“阿公……你留着这东西这么久,为什么不卖掉呢?为我保管的吗?”
阿公再怎么苦,怎么穷,都没有想到要把它卖了,这让林月光很心酸。
“你阿嬷倒下那时,我卖掉串着玉的K金链子已经很对不起你了,玉不能再卖了。”林民山诚实以告,羞愧万分。“你要收好,有机会看能不能顺着玉找到你的家人……找到家人,你就不用自卑,那个叫柏希的男孩子,你就能跟他在一起……”
“阿公……”
祖孙两人相视泪眼汪汪,连外头停了辆车都不知道。
闵柏希拿着文件进来时,就听见这祖孙的对话,他不禁好气又好笑。
“阿公。”他出声喊人,态度有礼。“今天怎样?有没有好一点?”他例行地关心问道。
祖孙两人飞快拭泪,假装没事。
“柏希,怎么有空过来?来接月月去上班?”林民山看见气宇轩昂的他,眉目就温煦地展开。
还记得第一次看见这男孩子,是在医院外头跟月光在一起,月光打工被烫伤,是他送她去看医生的,那么晚了还接送,是个有心人……
“除了送她去打工,也来告知阿公一个好消息——我母亲主持一个慈善基金会,有一个合作的安养院,我已经帮您申请了床位,手续和流程都在跑,这阵子会有专员来评估,阿公如果听见有人说要来探访,您要看对方的证件才回答……需要一点时间,这阵子会有护理师来给您做家居照护,您一周三次的透析疗程,也会有专人来接送陪伴,这么一来,月光就不用因为要陪伴您而旷课了。”
听见这样的事情,祖孙两人都是一愣,接着是兴奋狂喜。
“真、真的?”其实林月光也在联系类似的机构,想要申请辅助安顿林民山,但一直都没有下文,为了阿公一周三次的洗肾,她旷课太多次了,旷课时数多到她想要休学,去找一份大夜的工作,薪水高外,这么一来,她能照顾阿公,还能扶养阿公……
“真的,明天早上会有车子来接阿公,你明天早上的课别再翘了。”闵柏希看着这阵子照顾老人家瘦了一圈的林月光,不禁心疼。
“那费用呢?”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是没有考虑送阿公去安养院,那里有专人照顾,但费用她负担不起。
“当然不是免费——待你毕业后找到工作,一个月三千块,让你无限还款,当然如果你有能力,多还一点也无妨。”闵柏希说道。
他是很想免了这些费用,更不用说这几年他拿了多少专利、卖了多少专利,安置一个老人家,不是大问题。
但考虑到她的自尊,他打消了主意,她不会接受他“好意”的。
接过闵柏希递来的文件,看着部分审核已过的内容,林月光不敢相信。
“学长……谢谢你。”看着闵柏希那张认真的脸,林月光满心复杂,“你帮了我这么多,我不知道要怎么谢谢你……”
他一直都在身边,没有因为她的拒绝离去,强行留下,无论她多么的难堪,不想被他看见,可正是因为她在最脆弱的时候,有他陪在身旁,让她的心,更为摇摆不定。
应该要拒绝的,不给任何余地的拒绝,但是他……越接近这个人,就越觉得他真实、可靠,她根本没有办法下定决心。
“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缺,就只缺一个女朋友。”忍了很久,也陪了很久,闵柏希自觉自己的耐性已到了极限。“想谢谢我,就答应我,当我女朋友,我们正式交往。”就算是挟着恩情,他也要她答应自己,他觉得自己真是太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