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破旧矮房子的其中一户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及男人咆哮的声音——
“曾春余,限你三日内把钱还来,不然就挑断你的脚筋,让你一辈子登不了台。”
不一会儿,两个彪形大汉气冲冲地走了出来,大步离去。
隔几户的檐下,一位姑娘靠墙站着,神情不安地四下张望。看着那两名彪形大汉离开后,她才蹑手蹑脚地走进那幢矮房子里。
屋内,一片狼藉,一个瘦削的男子躺在地上哼着。
“表叔?”姑娘急急忙忙将他扶起,见他鼻青脸肿,她不禁抬头叹息。“表叔,你又去赌了?”
曾春余抬眼看着她,“小玉,表叔实在……”
“你不能再这样了,上次我家夫人给你的钱,你都输光了吗?”
他蹙眉尴尬苦笑,“我路过赌坊,忍不住手痒就……”
“表叔,你……”
“小玉,你身上有银两吗?”他像乞怜的狗一般,“给表叔一点,行吗?”
“表叔,我只是一个丫鬟,能有多少钱?”
“你是戚家的丫鬟,身上总攒了一些钱吧?”
“我的月例多数都交回家里去了,身边没留什么钱。”她说。
他涎着笑脸,“你在戚家做事,戚家的珠宝古玩那么多,随便摸走两个也是行的。”
“表叔。”她蹙起眉头,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再这么下去,谁都帮不了你。”
“那些人三天后就会再回来,到时若没有钱,你表叔我就……”
他话未说完,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囊,塞到他手里。
他迫不及待地将有点重量的锦囊打开,看见里面有五锭银子,眉开眼笑得像是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事情。“我就说你有本事。”
“表叔,这不是我的钱,是我家夫人要我交给你的。”
闻言,曾春余一怔,“为什么?上次她已经……”
“夫人要你离开开阳,暂时避避风头。”她神情凝肃地道。
“避风头?”
“嗯,上次的事,乔爷已经着手调查,要是找到你这儿来,恐怕……”
“放心。”他拍拍胸脯,“那天我画了个大花脸,谁想得到是我?”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事要是被发现,我家夫人可就毁了。你还是赶紧收拾收拾,先离开一阵子吧!”
曾春余思忖了一下,敷衍地道:“行行,我走就是。”
“那好,你可不要蒙我。”她站了起来,“我不能在此久留,先走了。”
“嗯,表叔不送你了。”
他看表侄女离去后,不自觉地又瞧了瞧锦囊里的五锭银子,脸上是藏不住的笑。
曾春余曾经是戏台上的第一把好手,身段唱功俱佳,每次登台总是赢得满堂彩,不料后来染上赌瘾,输光了身家,连老婆孩子都离开他,为了还债,他什么鸡鸣狗盗的事都干。
他站了起来,精神奕奕地道:“老子就不信我运气这么背,现在我就去翻本!”
怎料他还没跨出门槛,一个男人便挡在了门前,神情凝肃的看着他。
曾春余没好气地道:“你是谁?”
“你就是曾春余?”男人问。
“老子就是,你是谁?”
男人一笑,“刚才从你屋子里走出去的姑娘可是戚家丫鬟?”
“是又如何?你到底是谁?”
“休问我是谁,咱们得好好聊聊……”
第9章(2)
夜里,幽静的梧香苑里,响起了林楚琴跟丫鬟秀玉说话的声音。
“秀玉,你将银子交给他了吗?”林楚琴忐忑不安地问道。
“夫人,我已将银子交给我表叔了。”秀玉说,“您放心吧,他会暂时离开开阳的。”
林楚琴这才稍稍安心,“那就好,千万别让人找到他……”
“夫人。”秀玉悄声道:“其实您何必如此惶恐?这事任谁都想不到你头上来。”
林楚琴揺揺头,“我不能冒这个险,要是被发现,我一定会被赶出戚府,到时我们主婢俩能去哪儿?”
秀玉听了,低头不语。
“秀玉。”林楚琴看着她,眼底有着一丝惭愧,“你一定觉得我很恶毒吧?书雅待我那么好,我却……”
“夫人,您也是万不得已。”秀玉同情她的境遇,安慰着她,“您不过是为了讨好老夫人跟贞行少爷,才会出此下策。”
“可我害了书雅……”林楚琴眼中含着悔恨的泪。
“夫人,您也没害孙小姐的命,只是让她……”秀玉没把话说完,因为她其实也有着罪恶感。
戚书雅不仅待林楚琴好,对她这个丫鬟也很大方客气,不久前还送了她一个漂亮的锦囊,好让她能放她的月例,可她们却想害她嫁不成乔无惑,又想害她无法生育。
眼前她主子的地位就要不保,她哪能不为着主子呢?虽然知道这些勾当都是天理不容,她还是狠了心去做。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们会遭到天打雷劈吧?
“对了,夫人,剩余的药呢?”她问。
“都收在柜子里。”林楚琴说。
秀玉神情凝重地道:“夫人,都交给我,我带出去扔了。”
“带出去?”林楚琴微顿。
“是呀。”秀玉一脸凝重,“这东西不能放在院里。”
“那你要带去哪儿?”
“是可以随便在府里找个地方埋了,可我觉得不放心。”秀玉抿了抿唇。“我趁夜带出府外,找个地方埋了。”
“也好。”林楚琴旋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药包,交给了秀玉,“你自己小心,别让人看见了。”
“夫人放心。”秀玉将药包揣进怀里,“那我去了。”
林楚琴点头,“嗯。”
目送着秀玉离去,林楚琴神情碍重,眼底有着不安和歉疚,她一时鬼迷心穷,竟做了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如今……
“书雅,表嫂真是对不住你……”她喃喃自语。
秀玉带着那包药,偷偷摸摸的离开戚府,怕引起注意,她连提灯都不敢带上,一路摸黑来到戚府西边的一片竹林里。
夜风呼呼地吹过竹林,不断发出犹如鬼哭的声音。
四下无人,眼前又只有月光幽幽的光线照映前路,她一颗心忐忑惊惶,但尽管害怕,为了主子,她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一路往竹林里钻。
越往里走,光线越是幽微,她觅了个地方,徒手在地上挖了个洞,将药包放进洞里,用土填上并踩实。
事情办好了,她急着想离开,没想到一转过身,她便吓得两腿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她尖叫一声,看着眼前高大黑影,以为自己见鬼了,她趴地求饶道:“鬼、鬼大爷,别抓我,别抓我……”
这时,眼前一亮,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刚用火石点亮了蜡烛的韩总管。
“秀玉。”他叫了她的名字。
她一震,惊疑地抬起头。“韩总管……”
“秀玉,你埋了什么?”韩总管威严地问。
秀玉全身发抖,连声线都颤着,“没……我没埋什么……”
他眉心一拧,沉声道:“我都看见了,还说没有?”
“不,真的不是……”
“你埋的是不是毒害孙小姐的药?”他质问道。
她一听,面色苍白,“不……不是,不是!”
韩总管目光冷凝,“不是?那曾春余是不是你表叔?”
秀玉陡地一震,心知东窗事发,纸已包不住火,她哇地一声放声大哭,瘫软在地。
入夜了,戚府中堂却灯火通明。
中堂里,戚老夫人坐在中间大位,两旁则分坐着戚聿恬、金贞行、林楚琴,以及戚聿静一家四口,下人全都被阻拦在外。
大伙儿三更半夜被唤醒来到中堂,全都不明就里,疑惑不已。
“娘,”戚聿恬一脸困倦,懒懒地道:“三更半夜的,您命人将我们找来中堂,所为何事?”
“稍安勿躁。”戚老夫人慢条斯理地道,“待无惑来了就知道。”
金贞行眉头一皱,“他在玩什么把戏?大半夜的,是什么天大地大的事情?”
“他即刻就来,你好生候着就是。”戚老夫人声调平缓,却充满威严。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的声音——
“乔爷跟孙小姐来了。”
中堂正门打开,乔无惑扶着还有点虚弱的戚书雅走进来,身后还跟着韩总管、秀玉,以及众人都不认识的曾春余。
见状,林楚琴心头一凉,身子一软,差点儿从椅子上滑到地上。
其它人则是一脸疑惑。
“乔无惑,你这是在玩什么把戏?”金贞行不悦地问道。
乔无惑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并未搭理他,接着对着戚老夫人说道:“老夫人,人已带到。”
戚老夫人神情凝沉,“秀玉,上前说话。”
秀玉马上跪地磕头,哭道:“老夫人,都是我的错……是我出的主意,不关夫人的事。”
“秀玉,你这是在做什么?”戚聿恬厉声问道。
“老夫人,是我,都是我,不关夫人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秀玉护主,愿将一切罪责揽在身上,只求主子无事。
“什么都是你做的?你到底是在说什么?”戚聿恬恼了。
这时,林楚琴再也坐不住了,她的良心不容许她将所有过错推给秀玉,她想,该是她面对一切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