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姬姊姊,这下三滥的伎子真真太不识好歹了,还没进侯府就敢这般耀武扬威,简直把咱们都当成死的了。”
“嚣张至极,莫不是以为这侯府都是她的天下了!”
汝姬微笑着倾听完,略微安抚吱吱喑喳的后院“姊妹们”,随即回过头来,对面无表情的风珠衣嫣然一笑,妩媚地款款欠身一礼。
“珠衣大家有礼了。”
“不敢。”她皮笑肉不笑,心中微带戒意。
“珠衣大家,姊妹们也只是听说侯爷带回了一个新姊妹,想与之拢络拢络感情,却没料想到……”汝姬面上笑得可亲,软绵绵地好脾气道“只不过,珠衣大家您迟早是侯爷的人,倒不如趁此际和姊妹们亲近一二,日后也好结个善缘不是?”
和那夜相比,果然是心思越发精湛进益了。
她盯着汝姬一派侯府主母的温婉大度模样,不动声色,然心底对这一切却是涌起了股无法言喻的厌倦之情。
……这都算什么?
一群女子斗个你死我活的,为了要博得一个男子朝三暮四、短暂又不可信的欢心爱宠,都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日渐变得面目狰拧可憎了。
阿娘当初只阿爹一个,便已遭够了罪,更何况完颜侯爷后院的美人儿随便算算都比“绮流年”的班底还多上三五倍,她除非是让猪油蒙了心,活得不耐烦了,才会自找这样的苦头吃。
看着面前这群或是对自己笑得不怀好意、或是怒目瞪视自己的娇姬美妾,她自然而然竖起的武装霎时烟消云散,只觉这一切没意思透了。
曾经在某些时刻短暂出现过的悸荡,那些连她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怦然心动,终究敌不过现实火辣辣的巴掌。
而她风珠衣,向来实际得近乎自私无情,压根不会为了那虚无飘渺的情情爱爱,将自己陷入如阿娘那样可悲可笑的境地里。
她和完颜猛,注定是泾渭分明的两条河,一清一浊,一南一北,各奔天涯。
“我不会。”她忽视胸口隐隐的刺痛感,淡然道。
“珠衣大家的意思是?”汝姬美丽的眸子微眯。
“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她漫不经心地随手掸了掸披风上的微尘,猫儿似的杏眼望了汝姬一眼,“这姊姊妹妹什么的,我既没那福分也没那兴致,就不同众位夫人结那种劳什子的“善缘”了。”
“珠衣大家,奴家佩服你的以退为进,不过同为女人,还是奉劝你一句,适可而止就好,爷们喜新厌旧是寻常,这胃口被吊久了,早晚会生厌的。”汝姬抿唇儿笑了,讽刺之意流露无遗。
“那是你家的爷,不是我家的。”她也笑,不过是笑得异常平静。
汝姬依然怀疑戒备地盯着她,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还是保持得完美妥贴。“希望过些时日后,还能见珠衣大家这般坚定不移。”
“放心,若是当我被贵府侯爷一片真心感动时,只要一想到您的雍容大度貌美如花……”她终究忍不住对撕咬不放的汝姬投去了一个甜得腻人的笑,闲闲地道“哎呀,吓都吓醒了,哪里还敢有半点绮思呢?”
汝姬一噎。“你——”
“阿衣告退,夫人们人多事忙,就不用送我了,留步留步。”她率性潇洒地摆了摆手,随即穿过众姬,扬长而去。
果然,刚刚的心动软弱都是屁,留下来才是大错特错!
夹带着这股无人能敌的气势,一路闯过侯府内苑、中堂,一直到外厅的风珠衣,恰好遇上了终于自安神香药效中苏醒过来,正闹着要见自家小妹的风霞光,兄妹俩“双剑合璧”,更是杀得安管家片甲不留……呃,是节节败退,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侯爷的娇客甩袖离去,连个影儿也不见。
“快去宫门口找红枣,若是主子下朝了,马上禀明此事!”安管家急出满头冷汗。
“诺!”
第7章(2)
“绮流年”大院内,此刻气氛甚是诡异凝重。
“妹妹……”风霞光捧着妹妹的手,清俊脸庞挂满浓浓的内疚,又快哭了。
“都是哥哥不好,哥哥没本事,几次三番都护不住你,哥哥愧对阿爹阿娘,风家列祖列宗啊!”
风珠玉自怔忪中惊醒,既感动又想笑,柔声安抚道“哥哥,我没事儿。”
“你一好好的冰清玉洁黄花大闺女被掳去了三天三夜……”他吸着鼻子,泪眼汪汪,越讲越是咬牙切齿,怒火中烧。“还以为定国侯爷是当世大英雄,没想到竟也是个——”
“哥哥,”她犹豫了一下,终究无法违心出言诋毁。“那日,完颜侯爷强行拉我出去是他唐突失礼,但我们半路却遇上了清河侯府派来的杀手,若非有他出手相护,我只怕早已小命不保了。”
“清河侯府不是已经……”风霞光脸色霎时苍白如纸,随即急道“那妹妹你可伤了哪里?那些杀手人呢?你和侯爷没伤着吧?还是我们快去官府报案吧!”
“完颜侯爷都解决了。”她看着满脸煞白的自家哥哥,还是决定别把细节说得太清楚比较好。“他救了我。”
“这……”风霞光满脸矛盾,半晌后,懊恼沮丧地叹了口长气。“咱们家又欠下了侯爷一大恩情,虽然……这恩是一定要报,可我绝不会为了这个就把你给他做妾,哥哥宁可拿自己这条命去赔!”
饶是满怀心绪复杂酸涩,她看着哥哥视死如归、慷慨就义的壮烈表情,不禁被逗乐了。
“哪里就要那么严重了?”她噗地一笑,随即哂然。“那完颜侯爷虽说自命风流、霸道嚣张,却也是个光明磊落的男子汉,若他想仗势欺人,我们还能在这儿安生坐着吗?”
风霞光想起自己虽被定国侯府的人打晕迷倒软禁了,却是好声好气好酒好菜伺候着,连根头发都没掉,只好闷闷地点头同意。
“不过这京城,短时间内是待不下去了,”她若有所思地望着屋外又阴沉下来,彷佛就要落雪的天,只觉心头沉甸甸得舒展不开。“哥哥,我们“绮流年”还是出城避避风头吧。”
风霞光深有同感,清眸透着一抹思索。“好,正好东珠巨商瞿家的帖子还没送回,咱们这就打点行装动身前往东海。哥哥也立马修书一封,向“威远镖局”的向老爷子婉谢寿宴之邀了。”
“事不宜迟。”她站了起来,看着外头天色,“我和笛女、讴者先行出发,头面行当就请哥哥和师傅们随后押送,总之,先出了城再说。”
定国侯府招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吗?
况且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她就不会让自己置身于那彷似藕丝绵绵缠缠、不干不脆要断不断的暧昧境地里!
风霞光也长身而起,修长的身形虽然单薄,却也能够为妹妹撑起一片天。
“都听妹妹的,你先走,后头有哥哥呢!”
她眼眶红红地望着这个自幼就爱护、宠溺自己的兄长,心知若非为了她,哥哥也不会这般仓卒决定行事。
“哥哥,等这头风波过了后,以后阿衣什么都听你的,再不叫你操心了。”
“傻妹妹。”他低头对着妹妹温柔一笑,疼爱地摸摸她的头。“只要阿衣欢欢喜喜的,比什么都强。”
风珠衣强忍着泪意,对着哥哥露出灿烂笑容,随即对着守在门外的笛女一迭连声嚷道“笛女,快快快,迅速收拾细软,咱们要跑路了!”
“绮流年”一贯训练有素作风利落,不到一个时辰,各人背上就负了个包袱,大件箱笼什么的,都摆在了天井前院中央,只待第二批出发者装捆上车。
而以风珠衣为首的讴者共有八人,各带一名侍奴和若干家丁,分别上了门口的三辆大驴车,大黄则是紧随着风珠衣身边,寸步不离,一派亲热状儿。
“大黄别闹,不是要带你出门放风啦!”她挤开大黄那欢快得猛蹭乱舔的大脑袋后,略带迟疑,最后还是自袖中取出一只扁平的长匣子,递给了风霞光。
风霞光接过手来,面露疑惑。
“哥哥,如果定国侯府来人了,便请他们将此物代为转交给完颜侯爷,就说……谨以此物,相谢侯爷救命之恩,此后,便无须再相见了。”
“妹妹这是?”风霞光一愣。
“哥哥还记得当年阿娘曾到北蛮王庭大宫出演一遭?”她眼神平静而温和。
“人说宝剑赠英雄,能够完璧归赵更是件美事,完颜侯爷……应当会欢喜的。”
风霞光霎时领会了,清眸微敛,赞同地低喃,“妹妹做得对,此物赠与定国侯,确实上佳,甚好甚好。”
他目送那三辆大驴车在眼前渐渐消失……
天空,不知何时已轻飘飘地落下了点点雪花,沾染在他乌黑的发际、肩上。
就在此时,大街另一端轰轰然如有落雷滚动而来,风霞光眼前一花,就见一高大伟岸强健如巨鹰的黑影自大马上疾然飞跃而至,那张素来俊美迷人的脸庞有一丝气急败坏,浓眉打成了死结,胸膛急遽地起伏着,似在强忍着焦灼和愠怒。 “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