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风珠衣平常见多了自家风华绝代娇弱楚楚的兄长,早对颠倒众生妖孽界免疫了,闻言再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您应该认不得我的。”她小小声提醒。
……就是认得了也得装不认识呀!
他心一动,也倾身近前,学着她压低了嗓音道“本侯眼力特别好。”
“确实好,我脸上抹了八斤粉你还认得出……”她囔,水灵灵猫儿眼忽地瞥见人群中,魏国公府管事怒气冲冲地朝锦绣台方向来,还边走边撩袖,倏然身姿轻巧地一跃而起,咻地扑飞进后台。“哥哥快,风紧!扯呼!”
还风紧扯呼,连绿林道上的黑话都出来了,这家伙……
只不过,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
完颜猛摩挲着下巴,笑得越发意味深长。
这日下了朝后,完颜猛一改往昔召歌伎、听小曲、搂小妾的套路,坐在临水楼阁中,对着一片逐渐天寒冰封的湖面做忧郁郎君状。
垂手恭立在后方的桂圆凑近一旁的红枣,小小声地问道“侯爷近来不大对劲啊,怎么连后院都不去了?”对此侯府异象,桂圆表示十分不安。
况且这些后院娇花嫩蕊数日下来等不到春雨浇灌,全部呈现一片干枯饥渴哀鸿遍野,天天堵他们这些小厮追问再三,纵然桂圆自命严谨事主,也快顶不住了。
“嘘。”红枣身为贴身小厮,多少还是知晓一丁点秘辛的,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没瞧见主子正烦着呢,这叫不叫堂会,是个大问题啊!”
“……”桂圆眨了眨眼……能讲点人听得懂的话吗?
“你也甭用这种目光盯着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红枣一脸义正词严。
桂圆嘴角抽了抽——突然好想暴打红枣该怎么破?
“桂圆。”
桂圆一抖,赶紧快步上前。“奴在。”
“你觉得本侯近日在京城的风评如何?”完颜猛浓眉微挑,那双碧莹莹漂亮得惊心动魄的碧眼瞅得桂圆心一跳。
“呃,自然是极好、极好。”
撇开霸道、专权、风流、目中无人、无法无天……之外,其余都挺好的。
“也是。”他若有所思的点头,嘴角扬起了一抹志得意满的微笑来。“本侯都足足安分了七日,连昨儿路上遇见乔国公府那个小纨裤,都忍着没叫人把他拖进暗巷殴一顿……如果这几天冒点什么事儿来,皇上老爷子也不至于再拎着本侯耳朵念叨两个时辰了。”
拎耳之疼不怕,就是魔音穿脑两时辰,纵是顶天立地伟男儿也着实有些受不住啊!
完颜猛的一番自言自语,却听得桂圆没来由一阵心惊肉跳,下意识吞了口口水,脚底板一阵阵的发凉,心头一阵阵的发碜。
“主子……”您又想做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好事儿”,能不能跟小的透点意思先?小的也好心里有个准备呀!
“叫吧!”
桂圆一愣,叫啥?
完颜猛英俊的笑脸有一丝不快,浓眉挑得更高了。“小桂圆哪里都好,就是反应迟钝恼人了些,这点不好,得改。”
“欸,小的马上改,马上改。”但是到底要叫什么呀我的主子喂?
终究还是贴身小厮红枣看不过眼,动作利落地上前一揖。“小的这就通知安管家叫堂会。”
“嗯,去吧。”完颜猛满意地笑了,拍拍少年的脑袋瓜。“果然还是小红枣深得本侯心,有赏!”
红枣脸蛋红了,兴奋害羞又欢喜地一挺胸。“谢主子赏。”
留下桂圆一阵捶胸顿足……
“绮流年”这头,风珠衣正昏昏欲睡,努力撑住沉重的眼皮,莫教岁月催人老……咳,是莫教哥哥一番谆谆教诲向东流。
但是,真的很困哪!
“哥哥,阿衣真的知错了,往后不会再犯了,您歇口气喝碗茶可好?”但见她精致风流清艳娇媚的小脸蛋儿满满诚恳之色……
如果可以把眼角因呵欠溢出来的泪花擦掉的话,就更有诚意了。
“妹妹,你难道……是……嫌哥哥烦了吗?”清俊如玉的青年眼眶一红,深受打击地喃喃,眼看着泪水就要夺眶而出,风珠衣倒抽了一口凉气。
“哈哈哈哈!哪是啊,哥哥,你多心了,能被哥哥这般千娇百媚万种风情的关爱着,阿衣真是说不出毕生的荣幸呢!”她急到都慌不择言语无伦次了,干巴巴陪笑道,“如此这般还敢嫌哥哥,那岂不是连旺财都不如了吗?”
风霞光怔怔地看着她,清泪顿止,迟疑地问“妹妹真不觉哥哥辖管得太过了吗?”
……就算当真这么觉得,你猜妹妹有没有胆子承认?
风珠衣强忍着抚额的冲动,小脸上堆着的笑意更纯真无邪、更恳切热烈。“一、点、都、不、会。”
“那哥哥就放心了。”风霞光破涕为笑,丽色为之勾魂夺目。
啧啧啧!幸好哥哥不时常粉墨登场,要不这“惊艳京城”恐怕就没她风珠衣什么事了。
“哥哥,你放心,我同那定国侯爷当真连一毛干系都没有,他那日在台下也不过就是跟妹妹请教了几句戏曲子,料想应该是侯爷当久了给闲的,想亲自下场票一票戏了。”在温柔善良多情的哥哥面前,风珠衣自小就练就了信口雌黄面不改色的好本领。
“原来如此。”风霞光一如往常地被妹妹糊弄了过去,先是长舒了一口气,随即又苦恼地皱了皱眉。“不好不好,总归是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那定国侯爷……听说忒是风流,万一他瞧上了妹妹,想强抢入侯府做他不知第几房小妾,那该如何是好?”
“哥哥多心了。”她丝毫不以为意,粉的小嘴儿噘起。“哥哥也不夸赞我那晚唱得一出好戏,怎么净是闲操心着那些个风马牛不相干的小事儿?”
“唉,妹妹唱的戏自然是好的。”风霞光却幽幽喟叹一声,清澈似水如星的眸光中难掩深深惆怅。“只不过……老魏国公这一双贤伉俪真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呀,谁教老国公爷那样对老夫人……啊,不对,春花奶奶已经休了老国公爷,还恢复了娘家姓,自请搬到京城西郊去了。”她提起这事还是满脸崇拜。“照我说啊,春花奶奶就该一气儿收他个十个八个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好面首,叫老国公爷也尝一尝滋味儿!”
“妹妹快别火上浇油了,”风霞光差点被自家妹妹这番愤世嫉俗、悖经违道的浑话给吓坏了,忙制止道,“况且你可是忘了“女诫”的训诲了?”
“呃……”
“需知“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违,行为神只,天则罪之,礼义有愆,夫则薄之,故事夫如事天,与孝子事父,臣事君同也。”可记住了?”风霞光语重心长地道。
“……”她下巴险些掉到胸口来。
哥哥,你“女诫”竟背得比妹妹还流利,这一点都不合理啊啊啊!
“爹娘早亡,哥哥万万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误,哥哥此番苦心,妹妹可领会得?”风霞光修长如玉的手郑重地捧起了她的小爪子,眼眶又红了。
风珠衣嘴角抽搐得更厉害了,忽然有种风中凌乱的无力感。
看来,是时候找个好人家把哥哥嫁出去了,不然在家里放久了是要出事的呀,也不知哪天傻不隆咚地就被谁给拐走啦。
她一时脑中思绪起伏混乱太甚,也没发觉自个儿闪过的念头更是乱上添乱。
就在此时,奶娘气喘吁吁地小碎步走近——
“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风家兄妹同时一惊,面色凝重地望向奶娘。
“出何事了?”
但见奶娘斑白鬓发微乱,气喘如牛,急得老脸都涨红了。“王、王老虎要来抢亲啦!”
“欸?”
“什么?”
风霞光气得修长如竹的身子微微摇晃,俊秀的脸庞先是一白,随即涌现一丝罕见的怒气。
“妹妹别怕,哥哥绝对不会让那等粗鲁不文的浑汉子欺侮了你去的!”
风珠衣却是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哎!我个傻哥哥呀,只怕,那个,咳,抢谁还不知道呢!
果不其然,鸣玉坊“绮流年”大门口堵着的高壮锦衣大胖子,带着一干唬死人不偿命的家丁,却是满脸堆欢讨好谄媚,一开口便是——
“小生王老虎,今年三十有六,父王萠乃堂堂户部侍郎是也。小生家有十万金,兴趣是看海、听雨,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诚意求霞光班主为入幕之宾、知心好友,还望霞光班主给小生一个相知相惜相许的机会……”
“绮流年”上自风霞光、奶娘,下至讴者声伎丝竹班底打杂小厮全傻眼了。
唯有风珠衣闲闲抱臂在旁,目露凶光不怀好意地盯着这不知死活的王老虎。
——行啊,还真是够胆子了,连她风珠衣的哥哥都敢觊觎,以为他们风家没男人了是吧?
风霞光没来由地暗暗打了个喷嚏。 王老虎终于背完了身家,开始诉起爱慕之情。“霞光班主,小生、小生……自从半年前那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