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郎君?客倌!你你你……流鼻血了!”
卓三娘大惊失色,慌忙间随手抓了块布便往他鼻头捂去,可偏偏不够高,跳了半天也只能到他坚毅下巴──鼻血都流到那儿去了。“你先擦擦,止个血吧?”
雷敢垂眸看着那只握着灰绢布却雪白如玉葱的小手,嗅闻到了她近身而来的幽幽处子甜香味,强壮胸膛甚至不小心触及她焦急中无意撞上来的柔软,鼻管霎时奔流得更欢了!
“小小小娘子不不不可!”气血翻涌之下,心脏怦怦怦狂敲如擂鼓,他猛地朝后跳了一大步。
──他满脸鼻血脏得很,污了她干干净净小娘子可就不好了。
卓三娘小脸一僵,面色掠过困窘的尴尬,低下头无意间一瞥,这才惊觉自己竟然是拿了水桶里的脏抹布要帮客人擦面,心虚得连忙收回灰绢布,不好意思地腼觍笑了笑。
“对不住。”雪白贝齿咬了咬唇,看得雷敢又是一阵心旌摇动。她在犹豫过后还是掏出了怀里那条绣着兰草的小手绢儿,递给了他。“您,擦擦吧。”
那小手绢儿上带着淡淡的幽香,彷佛还残留着她身上的体温……他着魔了般呆愣愣地伸出大手接过那一方柔软,然后生怕捏碎了小手绢儿,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就只是捧着。
第1章(2)
她仰望着这个人高马大宽肩细腰长腿,粗犷刚毅中带着一丝憨矬傻气的大男人,不知怎地,总觉得莫名地眼熟,这绷得紧紧的宽厚胸膛、矫健好看的窄腰,甚至是……
我的皇天后土啊!
卓三娘小脸倏地红透了,两眼开始不知往哪里摆,无论如何就是不能按照那日无意中往那驴大的行货瞧──
咳咳咳咳!卓三娘,矜持!矜持啊!
“那个,客倌今日是来找书的吗?”她双眼紧盯着他胸膛衣襟的银绣狻猊,丝毫不敢再乱飘,神情一本正经的问道。
“找输的?”
银绣狻猊眨眼间速速倒退了半尺远。她疑惑地抬起头来,恰好看见他脸上闪过的那一抹……该说是大惊失色还是满脸嫌恶?
“怎么了?”
“晦气,真真晦气啊啊啊啊!”但见高大的雷敢侯爷倏然捶胸顿足,咬牙切齿悔不当初地洒泪……呃,拂袖而去!
卓三娘满脸愕然,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瞬间跑了没影儿的大男人,下意识地嗫嚅了下唇儿“不是来找书的?难道他也是来买牛肉胡饼的?”
唉,这都是她和阿爹自盘下这铺子来,数不清第几个上门来沽肉买饼的客人了。
“明天就来写方“牛肉胡饼今已转战江湖,叶公好龙者请移脚他处”,贴在大门口以公告周知好了。”她嘀咕。
这年头搞文化志业可不容易啊,万书在手不如一饼下肚,若不是为接续祖上的书香传承,为了成全阿爹的书铺大梦,她都想改行卖蒿菜鸡蛋胡饼了。
至少屯货少,来钱快啊!
摇头叹气完,卓三娘继续认分的去擦洗书铺里的二手桌椅书柜,顺便把一头栽进书海里,这卷也舍不得摆,那卷也舍不得卖的阿爹拉出来,骗到后头去灶上下两碗面吃吃。
那日的两军对阵比试,因雷敢一脸悲愤地到场,浑身散发着“老子今天好晦气,要是真输了老子就不活了”的汹涌悲壮腾腾煞气,吓得原本还轻轻松松和银甲卫在那边玩着“你残酷你无情你无理取闹你打呀打呀”的金羽卫们,下一刻忽然化身杀气滔天的狼虎之师,变脸比变天还快,当场把银甲卫打得落花流水鼻青脸肿满地哀号。
“主子,属下等幸不辱命!”金羽卫副指挥,也是雷家家将雷趵抱拳跪下禀道。
雷敢一颗高高提着的心终于平安落回了胸腔,暗暗吁了一口气,强忍住傻笑的冲动,佯装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 “好,兄弟们辛苦了。”
再回头一看,庄指挥使都快哭了,老皇帝则是乐颠颠地搓着胡子,开始数着自己这次能捞着多少私房银子……朕的阿敢果然于公于私都是大功臣啊,哇哈哈哈哈!
这一场十分漂亮的掐架,万分美好的彩头,让老皇帝终于从私房银被皇后娘娘剿了大半的郁闷状态中正式满血复活,又是成天眉开眼笑的老人家一枚了。
“还好还好。”雷敢砰砰砰地拍了拍胸膛,满眼余悸犹存。
幸亏老子的手下顶得住,没给老子丢人,不过往后这卖书的地儿还是不能去了,以防万一。
雷敢是打定主意,既然老胡都不卖饼了,自个儿日后上下朝还是绕路走,最好多绕远一点,大圈一点,免得再给自己添堵。
“就是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小娘子,怎么干那等营生呢?”他自言自语,想起那粉扑扑令人手指蠢蠢欲动的小脸蛋,还有那清亮的笑眼,浑圆鼓蓬蓬的……
去去去,滚他娘的,老子可不是那等见色忘义的禽兽!
“本侯乃是英雄好汉啊!”他随便一掌就拍碎了一旁的石铸栏杆头,慷慨激昂地吼了一声。
庄指挥使满脸幽怨地望来。“英雄好汉……说好的只是玩玩呢?不是说只要随便切磋一场就好吗?今儿场面搞得这般难看,以后都不想再跟你好了。”
雷敢莫名抖了两下,嘿嘿地笑了,过去拍了拍两下,却骇得庄指挥使缩了缩脑袋,他豪爽地道“好啦好啦,不就是图个博君一笑吗?你看皇上多开心呀!”
“开心……”庄指挥使想到自己不翼而飞的三个月俸禄,嘴唇哆嗦了起来,偏偏还得挤出笑来,原是中年英气的脸庞憋成了苦菜。“主忧臣辱,主喜臣安……我、我自然也是开心的。”
呜呜呜呜,好丢人啊!
结果龙心大悦的老皇帝也没有忘了犒赏一下两位功臣爱将,非常大方地表示中午这顿他请,雷敢和庄指挥使当然立刻跪下三呼万岁英明,万岁最棒,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天下朝回侯府途中,雷敢摸了摸有些瘪的精壮腹肌,感受到馋虫直叫的烧胃感,习惯性地策马往老胡家的牛肉胡饼铺子方向去。
可是远远儿地还没望见那熟悉的檐角,他忽然瞄见了前方小拱桥下有个莫名眼熟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却是小脸红通通,咬牙使劲面色微微扭曲。
咋啦?
他心一跳,高大身躯跃下马,足尖如飞地落在了她身边,恰好看见她使尽吃奶的力气,钓上了好大一条活蹦乱跳的鲈鱼!
可也因为这使劲儿的一拉,卓三娘娇小的身子收力不及,蹬蹬蹬地往后跌──就在她即将一屁股重重跌坐地上的当儿,一只结实有力的铁臂倏然环住了她柔软的腰肢,稳如泰山地接住了她。
“啊……”她心头咯噔了一下,还来不及感受背后胸膛的温暖壮实,慌张张忙挣脱开了来人的怀抱,小脸一阵涨红又一阵惨白,“多、多谢,小女无、无事了……咦?”
雷敢也一时傻了,虎眸瞪大。
“怎么又是你?”
卓三娘本是面红心跳,却在听见他难掩惊恐的语气后,脸瞬间刷了下来。
干嘛?是青天白日见鬼了吗?那瞪眼,那浓眉直竖,那掉下巴是几个意思啊?不过她本着卓家世代书香教养出的良家子淑女风范,还是后退了一步,尔雅地欠身,行了个完美无缺的礼。
“多谢郎君援手,大恩不言谢,小女这就告退了。”
卓三娘家中清贫,又是饱读诗书知礼仪,素来深谙进退之道,可也没有三番两次拿热脸贴人冷……那个臀的好性儿,对于这个只想买饼不想买书的郎君,既知不是同好中人──书铺潜在客倌,就也没必要委曲求全,拼命贴上去瞧人冷脸子了。
雷敢一脸莫名其妙,满眼巴巴儿地看着她从容自在地捡起了地上蹦跳的鲈鱼和竿子,一派说不出的悠然舒展味儿,将鲈鱼放进一只竹编笼子里,而后扛起了钓竿子便款款地走了。
如果雷敢侯爷书读得多,见此景斯人,自然能感叹万千地吟上一大篇“腰如约素、翩若游龙,行云流水,宛似姮娥”的酸不溜丢咏文来。
可是此时此刻,他脑中也只冒得出──
我的天老爷啊!这小娘子走起路来,这身段这姿态真真有说不出的好看,老子这胸口怦咚怦咚怒跳的是什么原因啊喂?
雷敢就带着这不知从何而起、一往而深的乱糟糟心绪,一步三摇晃地上了马,回了家。
夕食餐案上,雷老爷眼睁睁看着自己这高大剽悍、虎头虎脑的儿子脸上带着一抹奇异的傻笑,手中的箸频频戳着海碗里的汤汤水水,最后夹出一把空荡荡入口,还煞有介事地张嘴放入闭嘴咀嚼。
“混小子,中邪啦?”雷老爷心一惊,钵大的手掌在儿子眼前挥了挥。
雷敢猛然回过神来,浓眉横飞,心虚地囔。“阿爹,您干啥不好好吃饭?洒得案上汤水到处都是,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