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敢只觉阵阵血气上涌,鼻血沸腾,下腹部某个万分不应该在光天化日下鼓眼昂起硬如赤铁的……打住!
“唔……”他蓦地自喉头深处逸出一声、也不知是呻吟还是闷哼……下一瞬狼狈至极地猫着腰,姿势怪异脚步凌乱地急急败走。
“咦?”卓三娘狐疑地回头望了一眼,却见静寂清幽的拱桥上空荡荡,哪里有什么异状?
难道是她昨晚赶抄“飞剑江湖录”熬夜太过,脑子浑沌,生幻听幻影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是这些杂书轶闻为自家书铺生了一条发财路,而不是阿爹嚎啕大哭死抱着不放手的四书五经,卓三娘就觉得真是老天有眼……呃,是上苍垂怜,就算要她抄断手,她也一千一万个甘心愿意呀!
正胡思乱想间,手中钓竿微微抖动起来,她顿时回过神来,目光锐利,杀气腾腾的专心对付起这条好不容易撞到自己手里的猎物——
前两次都空手而回,今儿一定要逮条大鱼回家加菜!
只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在卓三娘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和水里那条鱼搏斗了三百回合,但一盏茶辰光后,最后还是以连饵带钩跟着鱼消失滔滔溪流而惜败告终。
“可恶!”她懊恼沮丧地抱着钓竿,小脸郁闷难平。
就在此时,面前突然冒出了被草绳儿串起的三大条鲤鱼。
卓三娘诧异地抬头,“欸?”
雷敢不知何时已经火速换下侯爵官袍,回复一身玄衣劲装,手上拎着一串大鲤鱼对着她,阳刚英气的脸庞面无表情——其实是给紧张的。“给!”
给什么给呀?
她眨了眨眼,一头雾水地仰望着他。“为什么给我?”
“老……我方才无聊随手拍的,我,反正也不吃,便给你了。”他的神情有一抹戒慎忐忑之色,好似害怕她会尖叫“非礼啊”,然后把鱼砸到自己脸上来。
可怜雷敢长到二十五岁来,向来罕有正面和娇娇嫩嫩娘儿们接触交手的机会,尤其眼前这粉团儿似的小娘子又不是他山寨的兄弟,也不是他底下的那群狼崽子,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话行事,才能够不吓跑她也不惹恼她?
第2章(2)
卓三娘犹豫地看了他片刻,没有接过鱼,却也没有拂袖而去,她只是在想,这个至今为止已匆匆见过三五次面的高大男子,到底干什么的?
“你,”她沉吟了一下,“是想来同我打听老胡伯家的牛肉胡饼迁徙至何方吗?”
“我……”雷敢一时被问住了,不过提起这个他也不禁兴奋欢快起来。“这么说你知道老胡的牛肉胡饼铺子搬到哪儿去了?”
卓三娘见状,心头也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莫名怅然若失——原来他还真不是寻她买珍本的,不过想起他锲而不舍苦苦追寻着牛肉胡饼的下落,也算是个痴心人了。
“老实说,我还真不知道。”她神色缓和了大半,干净的明眸大眼望着他,颊畔梨涡隐现。“大郎君若是真想得狠了,西城丰谷坊的羊肉胡饼也挺好吃的,有机会你试试。”
果然聊吃的话题最安全愉快,雷敢紧张到紧绷的英俊脸庞也松懈了些许,浓眉下的黑眸微漾笑意。
“当年在西北打,嗯,吃腻了。”他对着她傻笑。“换一样。”
还换一样?大爷,您是来点菜的吗?
“香椿叶儿摊蛋夹胡饼也挺有滋味的。”不过卓三娘觉得目前谈话气氛还是颇为平和轻松宜人,所以也顺着口这么一说。
“当年在山……上,很可怕。”他想起昔日山寨掌勺的大妈最爱用香椿、榆钱和鸡蛋子,拉拉杂杂乱炖的那一锅猪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个不好,再换一样。”
她脾气再好,表情也有些僵硬了,没好气道“这位大郎君,小女看起来像是跑堂的吗?”
“你看起来像粉团子。”雷敢没来由地脸红了。
让人真想咬一口啊……
明明人高马大英气勃勃的,可为什么卓三娘总觉得面前这家伙脑子好似不大好使?
“罢了。”她揉揉隐隐作痛的鬓角,扛着钓竿挽着小竹笼就要走。“您请自便,小女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等等!”他心下一急,铁臂拦挡在她身前,却不偏不倚正正好地碰上了她小巧却高挺浑圆柔软的酥胸——
刹那间,雷敢脑子轰地一声,傻了。
“好……软……”
卓三娘小脸瞬间炸红,慌忙缩着身子往后退,听到他脱口而出的喃喃陶醉时,更是火上浇油,气急败坏地想也不想就扬手——
雷老爷总觉得今天儿子怪怪的。吃饭的时候总是侧着一边,却还破天荒露出了令人极其看不顺眼的、做梦般的傻笑……
“真嫩啊!”
雷老爷扒着饭,手中箸故意戳向儿子面前那盘鲜嫩嫩的豉露蒸鱼腹,抢了一大块塞入嘴里。“唔,是挺嫩的。”
“又呛辣……”
雷老爷嚼着的动作一滞。“不辣呀?”
“我觉得我爱上她了。”雷敢面上晕陶陶的傻笑越形扩大。
雷老爷差点被噎死,囫囵吞下那口鱼腹后,慌忙忙把那盘豉露蒸鱼腹抄起,扔给了一旁的小厮,吼道“快!叫太医……不对,是叫大巫来,我儿中蛊邪了!”
雷敢终于回过头来,左颊红红,纤细的五指小手印明显地浮在上头,看着自家大呼小叫的阿爹,还一脸莫名其妙。
“阿爹,您咋啦?”
“还问老子咋啦?你——”雷老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呆看着儿子脸上的巴掌印。“哟?”
雷敢嘴角抽了抽。阿爹,您老那突然拉得千山万水峰回路转幸灾乐祸的尾音是啥子意思?
“我没事。”他故作镇定,强行按捺着大龄青年怦怦跳奔放放的小鹿乱撞心绪,挺着那张被拍红的脸蛋,端起一海碗老酒一仰而尽。“痛快!”
“看起来是挺痛的。”雷老爷忽然凑近儿子面前,眯起眼仔细端详,暧昧地嘴角弯弯,兴奋万分。“哪个好丫头甩的耳光?姓甚名谁家住哪儿今年几岁?聘礼一百八十抬会不会太少?阿爹早年在山上老家还藏了一大箱金砖,到时候统统给你媳妇儿做见面礼,哇哈哈哈!”
“……阿猛老说我不着调,可我觉得他真应该亲眼看看您现在的矬样。”雷敢摸摸下巴。
雷老爷闪电般一掌拍了过去,雷敢眨眼间已移形换影坐到了另一边,捣着左颊懊恼地嚷嚷。
“阿爹别打我左脸!”
粉团小娘子留下的手印儿可不能给盖没了。
“你这混帐小子,成天就只会忤逆老子,跟老子强嘴,既然人家都打了你了,还不知道把人家请回家来,让老子这公爹好好招待招待?”雷老爷怒气冲冲,吹胡子瞪眼睛。“笨成这样,几时才娶得到媳妇儿?老子当年要是像你这么驴,还能有你这臭小子出世吗?”
“虎头叔都说了,要不是我那生猛的老娘趁月黑风高四下无人的时候强上了您,您现在膝下恐怕连颗蛋都没有呢!”别以为年代久远就没人作证了。
“你……你……不孝子……敢戳你老子的痛脚?”雷老爷蹦了起来,指着儿子的高鼻跳脚。
当年那个美艳动人的女汉子对他惊心动魄销魂蚀骨的一夜采阳补阴……咳咳咳,是软玉温香投怀送抱,完全是雷老爷横行霸道山头数十载以来吃过最大的败仗和——
雷老爷目光奇异地柔和了起来,彷佛是恼恨,又似是深深痴缠的回味与怅然。
“阿爹?”雷敢一怔。
“儿啊,”雷老爷突然露出了个令他好毛的“老怀堪慰慈父笑容”来。“须记春光好,花开不待人哪。”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天下红雨太阳打西边出来啦,阿爹居然会伤春悲秋吟诗作对了?
雷敢因为震惊太过,一时也忘了要遮掩左颊。
“是汉子,就给老子上!”雷老爷语重心长的感伤完,马上原形毕露,一家伙巴上雷敢的左颊,声如洪钟激动到都要唾沫横飞了。
“爹啊啊啊啊啊——”
一声凄厉怒号震得关北侯府高高的屋檐都颤抖掉灰了……
而在“琅环家”书铺的后院——
卓三娘边凶狠剁萝卜,边念念叨骂……
“登徒子!大混蛋!当我卓三娘是什么人了?三条鲤鱼就想补偿我被摸……被……那个的耻辱吗?”她又是狠命重重一剁,瞬时一根萝卜身首分离,无辜地在灶案上乱滚。
屋外头正就着油灯削竹片做书简的卓老爹抖了一抖,差点削到手。
“谁稀罕他的鱼啊?”她怒喘吁吁,小脸满满的红晕也不知是给气的还是羞的,咬牙切齿道“往后少出现在我面前惹我生气,我就烧香拜佛了,真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脑子有洞!”
虽然后来他脸红得比她更厉害,结结巴巴得比她严重,高大挺拔如泰山的身躯瞬间像做错事的小儿般,手足无措地缩在她跟前,左颊上还明晃晃留有她气极拍的一记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