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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梦境,由她作主,偏偏她被这吻亲得迷迷蒙蒙,热闹灯街虚景,瞬间崩塌,两人又重新回到全黑的寂静中。

  吻尚未停止,他紧捧她脸颊,牢牢固定,不容她躲,不许她逃,持续深探,加深濡沫之势,他吸吮夹带糖香的唇,勾卷沾染山梨酸味的舌,逐寸尝入口中,渐响的接吻声,进入耳内,教人脸红心跳。

  一片花瓣,飘飘落下,在黑暗中,尤为粉嫩。

  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墨色被这阵花雨,取而代之。

  梦境景致来到她再熟悉不过之处,樱冢。

  他终于放过她的唇,仍是将她抱在怀里,声音贴着她发鬓,吁吐: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海雁葬在这。”她望去,坟冢依旧在,飞樱持续落,景物不曾变化。

  “此处名曰‘虚华之境’,本是天界一处绝丽仙景,那株樱,落的不是花瓣,而是万物心殇,毋须灌溉,不靠日照,方能终日不断,落不尽,拂不完,心伤无止境。”

  “……不是花瓣?”她探手去盛,飘落掌心的粉嫩,瓣形似心,一片一片,一心一心,颜色鲜润,落地约莫半日,便会回归于无。

  “它叫‘落殇’,天人幽会总爱往这儿来,虽然它本意不祥,不合适谈情说爱,可这飞花翩翩的绝妙美景,对了爱侣的胃口,全盛时期,想上这儿幽会,还得排队登记,没等上半个月,别想踏进虚华之境。”

  落殇,落尽世间心殇,只要心殇不止,它抖落的花瓣便源源不绝,默默为谁坠下无语花泪。

  “千年前,一对反目成仇的仙侣,在此境里厮杀拼斗,一战惊天动地,失手将虚华之境由天界打落,从此虚华之境消失于云海中,我们以为它掉进哪片海里沉没,不复存在,没料到,它落入时空缝隙,你误打误撞,跑了迸来。”

  正因如此,他才会天地人三界,遍寻她不着。

  “我不知道什么虚华之境,不知道什么落殇……我只想找个又静又美好的地方,葬海雁……葬你的凡心。”

  救回她最后一丝离魂时,梅无尽就见过墓碑上的题字,一个“心”字、一行“爱”,如何能无视?

  她手掌朝上,依然去盛接一片片落下的殇。

  他松开环抱住她的双手,挪移向上,合拢地包握她十指,连同落瓣,全都在他掌心。

  “福佑,我不在那里,我在这。”

  “你只要清醒过来,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心,在这里,等你。”

  终章 初心(1)

  这场梦,福佑足足作了两个月。

  醒来时,意识特别清晰,感觉睡了好久;感觉吁出的气息,泛起白白雾气;感觉偶有雪花,冰冰凉凉贴在颊上,独独不感觉冷。

  被裹得像团球,要冷也很难。

  何况,身后那人,催动仙术,像盆炭炉似的,将她牢实环妥,不容半丝寒意袭人。

  眼前银白世界雪茫茫,静逸寂美,周身景物被雪覆盖,白得彻底,几乎见不到半点污瑕。

  她试图动动指,并无任何困难,行动自如,指尖触及衣裳上柔腻滚毛,挠在肤间,微微痒意。

  “……这种天气,在屋外吹冷风,不如窝房里烤鱿鱼干……”许久未语,她声音虚浮,和着离口的热气,煞风景地埋怨道。

  梅无尽从假寐中睁眼,低首,瞧她小口小口吁着气呵融凝在他襟口滚毛的小小霜珠。

  没有对她说句“你终于醒了”的废话,也没半声“我等你好久”的怨言,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她并未在听完他说“你只要清醒过来,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心,在这里,等你”那几句,便苏醒过来,结束他的等待,依旧徘徊梦境中,踩着零碎片段的回忆,沉浸于此。

  时而是冰冷溪边洗衣的小小身影,时而是蜷躲桌下,逃避藤条抽打的噙泪娃儿,时而是对旁人一家和乐,投以欣羡的安静女孩。

  更多的时间,她是一个低头练字的恬然姑娘,埋首写下一张又一张“福”字字帖……

  从她开始作梦,他便入她每一场梦境,不急于将她带离梦境,而是在她虚幻的梦里,一步步相随,她在梦里洗着永远洗不完的脏衣,他直接动手,把盆子里的衣裳变走大半;她在梦里挨打,他一指弹碎欲伤她之人的影像;她在梦里羡慕其余孩子有糖可吃,他操控卖糖的小贩,送上大把大把糖葫芦给她……

  他要她的梦境,甜多于苦。

  而许多现实里未曾解释的,他借梦境呈现时机,逐一告诉她,例如另一个泥人福佑,又例如,落殇。

  那些虚与实,她无法仔细细分,但在梦中,她没有太激烈的反抗意识,只是时常面露困,惘然望着他。

  像昨日发生之梦,红烛成对,影成双,淡黄摇曳,一室皆暖,是她与梅海雁成亲那夜的记忆,梅无尽强行取代梅海雁,掀了她的红盖头,她瞪大眼,讷讷自语:

  “不对呀……好像不应该是你……”

  “当然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梦中的梅无尽,做尽无耻耍赖、鸠占鹊巢之能事,反正鸠是他,鹊也是他,自己占自己的巢,又有何妨?

  他后来想,梅海雁是他情感的放纵,爱得毫不娇饰,爱得痛快淋漓,为神时所不敢的,做了梅海雁那时,什么都敢了。

  自然包括梦境后续,那场绵延无尽的缠绵春梦,他绝对也是自个儿来。

  梦里该做的,他一样也没少做,梅海雁,死都死透了,魂魄归元,少跟他争娘子。

  即便她被压进床榻,边阻止他解她衣裳,还边迷惑说;“我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也不给她思考机会,直接把人办了。

  “为夫……兼为师也觉得,嘴有点馋,烤鱿干不错,摆在暖炉炭上烘烘就能吃,走。”他把人抱起,付诸行动,她看见他唇边笑孤,比梦境中,扬得更高、更真实了些。

  为夫这两字,梦中说过太多太多回,已经顺口到变成习惯口语,她似乎也听惯了,没针对这点质疑,任他抱她回房,生起小炉火,备妥鱿鱼干,顺道打盆温水,给她洗漱手脸。

  怕她刚醒,牙口不好,嚼不了太硬的烤鱿干,特别替她丢几串绵糖,口感松软,让她烤着吃。

  一盆小炉炭,同时烤就鱼干,同时烤糖,顺道也烤烤暖。

  她很快吃完绵糖,他递给她一条鱿,烤过的鱿干香味迷人,口感扎实,一条可以嚼很久。

  福佑眸光仍带迷蒙,时时会察看周遭,大抵是梦境后遗,尚未能很清楚辨别虚实,怕自已太较真,待会儿又跌入另一段梦中梦。

  两人围着小炉炭,花了半时辰解决一尾鱿干,还在讨论要不要再烤些肉片呀鸡翅什么的,不速之客却率先上门。

  “幸好鱿鱼干吃光了,不用分给他。”梅无尽凑到她耳边说。

  “……被你抢先说出来了。”她的心声亦然。

  喂,这对师徒,我全都听到了!不速之客一一武罗默默抽了抽额际青筋,满屋子鱿鱼香味,当他鼻废了吗?再说,他也不是来吃烤鱿干,并不稀罕,要烤,办完正事,他回家搂爱妻烤去!

  “我们师徒正忙着,你自备茶水,坐那边等会儿。”梅无尽没想认真待客,也不要爱徒起身奉茶,只好请客人自己款待自己。

  所谓正忙着,也不过是谄笑问徒儿,鸡翅要几支,再来串香菇好不好……

  “我话问完就走。”武罗绷着脸,冷声回。

  “不是很急的话……你过两天再来更好。”梅无尽提议。

  “……”武罗当作没听见,冷嗓迳自吐来此次来意:“我奉命探查数月前,人界姻缘线断裂一事一一”

  “哦,是我做的。”梅无尽坦承得很痛快,让前来兴师问罪的武罗,顿时无言。

  像是“大刑伺候”四字准备响亮喝出,正欲祭出整排刑具,吓唬吓唬嫌疑犯,好好同他周旋斗智,结果嫌疑犯好直白,刑也未刑,立马自首,灭了武罗一腔热血。

  “我只不过想试试,那句话,杀伤力有多大,果真‘祸从口出’这话不假,应当谨言慎行。”梅无尽很满足这次的验证,男人有所说,有所不能说,说了必死,切记!切记!

  “……”犯人已确定,武罗无话可说,回想自己数月奔波辛苦,再至这一两个月线紊全断的无奈,好不容易凭借最后一丝征兆,查到梅无尽头上来——结、果!人家轻轻松松一句:只想试试,那句话杀伤力有多大一一彼娘之!

  “你自行去向月老请罪。”武罗不想管了!掉头便走,怕再多留半刻,会直接赏梅无尽一刀!

  待武罗离开,梅无尽忙于备料,福佑手捧他倒来的热茶,稍稍吹凉时问:“哪一句话?”

  他停下动作,抬眸觑她,她静静等他回复,梅无尽再度低首,将小炉炭变大一些,摆上食材慢慢烤,那副宛如低头认错的丧气样,她很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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