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却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但她发誓,她决计没见过这个人。
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模样有点狼狈,身上还隐隐有着血腥味。可他面容俊伟,身形精实高大,浓眉大眼,英气迫人……此时,他那豹子般的黑眸正盯住她,炽烈又冷酷。
天老爷,是极品呀!
未见到他之前,她还担心他是个粗鄙无文的莽夫,更怕他长得让人倒尽胃口,食难下咽。可如今一见,那些忧虑都消失了,虽说是盲婚哑嫁,可这等极品至少赏心悦目。
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迳自取出自己随身的铜钱。
「你也有一个吧?」说话的同时,他看见她系在腰上的那枚铜钱,像是为了方便随身携带,那枚铜钱还用彩绳紮了非常精致漂亮的绳结系在腰上当饰物。
「这铜钱非常非常的重要,你可别丢了。」他慎重其事地交代。
这时,她已配着水将甜糕吞下,总算能顺利开口说话。
接着,她用一种非常惊讶,甚至带了点庆幸的眼神看着他,那彷佛看见了什么新奇事物而闪闪发光的眼睛,让他心头不禁咚地跳了一下。
她的样貌并非他喜欢的样子,但不知为何,此刻却又不觉得她碍眼。他想,那应是因为他实际上已经见了她好几次。
「你……」她不太确定地问:「你就是楼冬涛吗?」
「正是在下。」
她倒抽了一口气,脸上有了一丝安慰宽心的笑意。她拍拍胸口,「太好了。」
她的反应教他一愣。太好了?什么太好了?
「我还担心你是个粗鄙无文的大老粗,或是什么拐瓜劣枣呢!」她笑视着他,「幸好你是长这样的。」
「什……」
呵,敢情她还想挑呢!若他正是她担心的那种样子,她要如何?拒婚?逃婚?她杜家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了,还有她挑三拣四的余地吗?
「我长怎样?」他闲闲地问。
「就……」她想了一下,似乎在找寻恰当的字眼形容,「好看的样子。」
她率直的赞美他的样貌,看来颇为满意。
「虽然将军跟我是盲婚哑嫁,但总还是期待对方是赏心悦目的吧?」
闻言,他不自觉地挑了挑眉。她是说,他长得赏心悦目吗?这还真是直接的恭维。
「若我真是你原本所担心的那样,你又当如何?」他本来不打算跟她做任何的交流及接触,可却莫名跟她聊了起来。
「若我担心的那种状况真的发生了,我也只能……」她眼珠子转了一圈,耸肩笑笑,「认命。」
「认命?」他微顿。
她的眸底闪着桀骜不驯的光彩,一点都不像是会认命的人。
「爹娘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想违逆他们的意思。再说……」她停顿了一下,两只眼睛坚定的直视着他,「据我所知,当年我爹一时糊涂犯了错后,是国师大人在皇上跟前替杜家求了情,才让我爹免了死罪,国师大人对杜家有莫大的恩情,我只能如此回报她。」
「噢……」她是为了报恩才嫁?不是因为他是楼冬涛,是位高权重的骠骑将军,是可以教她杜家起死回生的救命仙丹?
「除非将军不想娶我,否则就算将军其貌不扬,令人倒胃口,我还是会履行当初楼杜两家的约定嫁给将军。」
迎上她那坚毅澄定的目光,他的心陡地一撼。
是,他是压根儿没打算娶她,留她下来也只是想暂时敷衍一番,容后再做处置,可这一刻,他竟说不出「我根本不想娶你」这句话。
怪了,之前他明明那么斩钉截铁、那么坚定决绝、那么不留情面,怎么这会儿却……
先前几次,他根本不想听她说话,不想了解她、不想接受她,并且对她未审先判。今次,因为他改变了战略,竟意外的对她有了全新的看法。
虽说家道中落,父亲又被免去官职,但她毕竟曾是官家千金,可她没有半点官家千金的作派,反倒有种江湖儿女的飒爽率直。
好吧,他得承认……在反覆见了她多次后,他对她没一开始的那般厌烦嫌恶,反倒添了几丝说不上来的好感。
不过,他还是没娶她为妻的打算,因为她的出身会使他及楼家蒙羞。
他自出生以来都是风风光光,她却会让他的人生沾染上污点。
现在他只想将她暂时安顿下来,预防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发生,然后再带她一起返京找祖母解除这恼人的魔咒。
「老匡,」他转头吩咐,「给五小姐准备房间吧!」
「是的,将军。」老匡点头答应。
老匡给杜书渊准备了一间客房,还安排了一个粗使丫鬟给她使唤,她已经好多年没有丫鬟伺候,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登云行馆是楼冬涛在出云山城的住所,虽然只有三个院落,但面宽且宅深。不过据她侧面得知,楼冬涛并不常待在行馆中,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城楼上或是城外的军帐里。
老实说,事情顺利到让她惊奇且惊喜。
虽说不管她愿不愿意、喜不喜欢,这门亲事都非履行不可,但看见楼冬涛的庐山真面目后,她可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尽管她知道挑老公不能光看外表,但谁看见自己即将成亲的对象是俊男或美女时,会不感到雀跃庆幸呢?再说,跟他短暂接触后也感觉他是个不错的人,她觉得自己无比的幸运,虽是盲婚哑嫁,但似乎碰到了不错的对象。
她想,她爹娘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吧?
吃过晚膳,洗了个舒服的澡,丫鬟也退出了房间,她准备和衣就寝,却突然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唉呀!」她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我差点忘了。」
她想起楼家派陶管事前来杜家时,曾经千叮万嘱地要她来到出云山城后,若楼冬涛无法如期返京,定要在腊月初八之前先在此地完成拜堂成亲的仪式,尽管她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楼家耳提面命,慎重其事,必然有其道理。
她想,她有义务告知楼冬涛这件事情,以免到时有个什么差池,楼家会把帐算到她或是杜家头上。
于是,她穿衣着履,前去找楼冬涛并将此事告知他。
来到楼冬涛的院子,院外居然没有任何的守备。虽说他功夫高强,又是在安全的行馆之内,但以一名骠骑将军的院子来说,这守备实在松懈。
正当她要前进之时,忽见一名披着深红色长斗篷的女子出现,并笔直朝着院子而去。
见女子很快的进入院子中,杜书渊不禁好奇,下意识地快步上前,保持安全距离尾随其后。幸好她个儿小,很容易便借着院里的大花盆及枝叶茂盛的绿色植栽隐身藏踪。
那女子在一扇房门前停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应门,正是楼冬涛。
杜书渊的心顿时抽了一下,不自觉的倒抽了一口气。那女子是谁?她在夜里进到楼冬涛的院子,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般,为何?
看她熟门熟路又没遭到任何人的阻挡,想必已不是第一次来到他的院子,而楼冬涛似乎不意外她的到来,彷佛他们早已约定在今夜相见。
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瞪着两只眼睛,眼睁睁看着那女子扑进楼冬涛怀里,紧紧将他搂住。
她的胸口像是被扎了一刀似的,好疼。奇怪的是……她为什么觉得这感觉似曾有过?
男女关系并不是见不得光的关系,但楼冬涛可是她的未婚夫呀!他只身在北疆很多年了,若是有女人相伴,其实也不意外。
但是未婚妻都来到这儿了,他还大剌剌的把女人带进院子,未免也太不尊重她了吧?
她不笨,也不是涉世未深、天真无邪的小女孩,用脚趾想都知道楼冬涛跟那名女子接下来会做些什么。
不知怎地,一股怒火从脚底直窜脑门,教她忍不住急促的吸了几口气好平息自己心中怒火。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激动。她今天才见到他,尽管他们有婚约,但严格来说他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她对他完全不了解,更别提有什么感情了,但为什么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杜书渊,离开!快走!」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对她说。
她无意识地倒退一步,不小心踢倒了一个边上的花盆,发出声响惊动了楼冬涛跟那夜访的不知名女子。
她的目光迎上了楼冬涛射过来的目光,四目相对,她慌了。
楼冬涛推开那女子,朝她走了过来。
她本能地背过身,快步狂奔——
这次,楼冬涛终于将她留下,用最友善、和缓的态度及言语。
他觉得……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他从来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男人,严格地说,他是个霸道到近乎无礼的男人。
他是天之骄子,才貌出众,文武双全,不论做什么事总能轻轻松松地做到尽善尽美。
完美这件事对他来说,太容易了,容易到他根本无法接受别人的不完美,也因此,在他认知里「不完美」的杜书渊压根儿入不了他的眼,更甭说走进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