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恨呀!
曲款儿带了点轻蔑往他身上一瞄,视线落在胯间。「你都不晓得自己是谁,我哪儿知晓你是谁,有病就快医,别拖到药石罔效,道士是人不是神仙,没法寿与天齐。」
曲款儿毫无愧疚的大口吃鱼,她实在饿得没办法讲究礼节,尤其这具身体的食量好像是无底洞,怎麽填都填不满,吃了两条半的鱼,手上还捉了一条,仍是饿得慌。
很怪异的体质,没有饱足感,感觉胃袋始终空荡荡的。
这让她联想起看过的大胃王比赛节目,明明是人体极限了,可是食物一送到嘴巴便像河马般张大,一口接一口地往里塞,有时连咬都不咬,囫囵吞枣的直接吞下去。
这样的比赛她不知有何意义,虽说是美食却品不出美味,单是为了吃而吃,这跟养猪有什麽两样?
不过曲款儿看得出老道士只是嘴上爱念叨两句,对她的抢食行径是放任而为,怜她人小半做样子给予吃食,否则那柄拂尘一扫来,她没三两肉的小身板早落到河里喂鱼了。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何况她是需要长大的孩子,不多吃一点哪成,有力气才有自保能力。
一看她与年龄不符的嘲讽眼神,老道士脸色忽青忽白,不自觉夹紧双腿,「小娃儿不学好,偷看老人家如厕,你呀,眼睛会瞎掉,以後会是看不见路的瞎子。」
一想到此事,老道士那张脸比踩自己拉出来的屎还臭。
人有三急,他好生隐密的在树丛里排出体内秽物,谁知拉到一半,一团小肉丸子滚了出来,好死不死的撞上他的双脚,大眼瞪小眼的四目相对,一抽气间他忘了自己在做什麽,愕然的盯着巴掌大的小脸。
好面相,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有双好眼,媚而不俗,清雅有灵性,如冰冻千年的黑色玉石,玉华光透,无瑕无疵。
可是那一声「好臭」让他瞬间回神,一张老脸皮涨得通红,都快入棺材了才晚节不保,被个四岁娃儿看光了下体,教後头那朵菊花一紧……他这会儿是一肚子屎呀!
「是呀,是该洗洗眼了,看了不该看的脏东西,我担心眼生偷针。」一会儿得用河水洗面,洗去晦气。
「什麽脏东西,你这丫头会不会说话,明明是好东西……呃!跟你这不懂事的丫头片子说这些干麽,有损我老道士道行。」他自觉说错了话,连忙自吹自擂的补救。
看到那张稚嫩的小脸他才想到对方是不及膝盖的娃儿,都怪她早慧的言语让他一时犯了糊涂,把个黄毛小丫头当成了侄辈看待,忘了她根本就还不经事。
「哼,你看着人模人样,可背地里的阴私……」不知干了多少,道貌岸然的老贼秃多的是。
「打住,打住,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你吃了老道的鱼还好意思数落老道。」施恩不望报,但也不能是头白眼狼。
她想了想,也对。「还饿。」
他一听,细细的眼睁得老大。「四条鱼还吃不够,你说说你吃到哪里去了。」
曲款儿也很委屈的扁嘴。「吃到肚子里了。」
「你饕餮转世呀!怎麽喂不饱?」老道士拂尘一扫,一尾大腿粗的鲫鱼跳上了岸。
「我也不晓得啊,就是饿嘛。」她看着活蹦乱跳的大鱼在草地弹跳,一脸馋相。「借我一把刀子,我杀鱼。」鱼不杀怎麽烤,抹上一层泥往火里一扔还不跳出来。
看她馋得满脸直发亮,老道长似笑非笑的抚着灰白长须。「自个儿想办法,不食嗟来食。」
她啐了一声,很瞧不起的由鼻孔发出哼声。
对一个四岁小女娃而言,要杀条有她半个人重的鱼儿来说非常困难,可说是和小鬼打架,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可是对身体里面是三十二岁,拥有现代知识的曲款儿而言,杀鱼并不难,不过碍於个小的限制,做起来并不顺手。
只见瘦小的身影搬起七、八斤重的石头,两只小手很费劲的往鱼头连砸十来下,再在一堆石头中找出一块扁平的,一头磨出锐角,往鱼腹切下。
虽然杀鱼的过程颇为艰辛,费了她好一番功夫,不过总算刮完鳞、去好内脏,往烧红的大石头上一摆,藉着石头的热度烤熟鱼肉,接着往周围寻找,发现了几棵野蒜和春秋开放的白花野姜。
蒜苗塞鱼腹增加香气,野姜的茎洗净用石头砸碎,挤出姜汁淋在鱼身上去腥,等快熟了再撒上野姜花末,气味更香。
身为巫觋家主,过的并非全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适生活,人在高处,相对地责任也更为重大,她常为了捉一只恶鬼,或是除头魔兽而露宿荒原,食是冷食,宿是乱葬岗,为了生存她必须学会野外求生。
即使时空不同,人有相异,但入口的食物大同小异,她还是能认出几种可食的野生植物。
「老道上青下崖,人称青崖道长,你呢?小丫头,你姓啥名谁?」在她连吃了七条大鱼下肚後,青崖道长总算啃到第八条鱼的鱼肉,而不是硌人牙板的鱼头。
「我,宝儿。」那对男女是这麽唤这个身躯的原主。
「别糊弄老道了,把你的全名说出来,老道给你算算命数。」一双老鼠眼睛精光铄铄,彷似参透天机。
「人家说命会越算越薄,命数一说由天不由人,逆天改命是犯天威,人知道越多越不开心。」傻子最快乐,无忧亦无愁,整天嘻嘻哈哈的,只要填饱肚子便能了无烦恼。
人长智慧是为了自寻烦恼,什麽都不晓得才是智者。
曲款儿的成长是无从选择,从曲家第一任家主开始,每一代家主的嫡生长嗣,不分男女便是下一任家主,而且大多数拥有同辈间努力一辈子也到达不了的巫力。
她从小就处於高人一等的压力中,除了家主和一百零八位长老外,她可以号令曲氏族人中的任一巫者,他们必须仰望她,听从她的命令,否则轻者受罚,重者逐出族内。
除了名的曲姓巫者不在祖谱上,永世不能姓曲,既不能享受曲姓族人的种种好处,死後也不能葬入祖坟,分得一丝一毫的财产,後代子孙如无根浮萍,是没有祖先的飘零儿。
「呵呵,说得有几分道理,命数之说害了多少人,难得你小小年纪看得通透,小娃儿,你爹娘呢?」这麽丁点大的娃儿,难为他们放得下心,幸好是遇见他,若遇到居心不良的该怎麽好。
「死了。」
「死了?」他眉头一挑。
「全村都死了。」死得乾乾净净。
「一个不留?」
「嗯,只除了我。」曲款儿拿了片大叶子折成漏斗状,在河边盛了一捧水,用来洗手上的鱼腥味及油腻。
「是瘟疫?」
「不是。」
「屠村?」
「大概吧,我从我……娘的屍身下爬出,看到的全是死人,村子地上都是红的,我连一只活的小鸡也没瞧见。」总不能叫她吃死人肉吧,都发臭了,还长了蛆呢。
青崖道长看似随遇而安的神情略微一凝。「他们还在村子里?」
「我想葬了我爹娘,可是我人小,没力气,要先吃饱。」她抚着有点小胀的肚皮打了个饱嗝。
一个四岁的小女娃吃一条鱼算是多了,小肚子哪装得下,但她一连吃了七条鱼,那不只是饿晕了而已,可见她平时的食量也是相当惊人,要不然她吃下去的东西要往哪里搁。
「我叫曲款儿,你要帮我葬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大娘阿姊吗?」她眨着眼儿,模样好不纯真。
「你要拜我为师吗?」他以问回问。
这般聪慧的丫头不收入门下,必是师门一大损失,他看好她的非凡成就,必能青出於蓝更胜於蓝。
青崖道长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後悔收了唯一的女弟子,曲款儿不只能力超凡,她气死师父的本事也是天下一绝,把青崖道长从德高望重的老仙尊气成只会大吼的俗气糟老头,逮着机会就训人。
「你会什么?」她只是人小,懂得不比他少。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掐指一算能知古今大事。
她啐了一声,在心里。「你会画符?」
「画符?」他露出备受羞辱的神色,好似她叫杀猪的屠夫捞把小刀子割鸡脖子。
「术式呢?」
「小有所成。」他不骄不矜说得客气,但眉眼间飞扬的得意遮也遮不住。
「咒语是否也学有所成?」至少日后师出有名。问及她一身所学出自何人,将老道士指出来挡箭。
青崖道长眼一眯,意味深长地抚抚胡子。「小山村里头的小丫头怎么晓得术家术式。」
「我天赋异禀,天生下来就是个修道的好苗子。」她话带狡猾的引君入瓮,先把异魂入体排除掉。
曲款儿的目的不在于学艺,她真正的用意是找个能喂饱她的靠山,从她来这一世的第一餐看来,五岁不到的小女孩肯定是大胃王,非常能吃,靠她自己养自己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