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就连接着江面,她冷不防灌进好几口江水,腹部又猛然绞痛起来,她在水里又呕又吐,随即呕出不少秽物,好半晌之后,那疼痛才渐渐止息。
她喘息的浮出水面,将飘浮在不远处的长条椅抓回来。
回头觑了眼身后的船,黑沉沉的乌云笼罩着天穹,大雨中,倾覆的船身只看到几枝桅杆还露出江面。
四周传来呼救声、哭号声,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救人,整个人虚弱的攀在长条椅上,在翻腾的波涛中载浮载沉。
打在身上的雨珠子让人发疼,她将脸藏在长条椅子上,正心忖着眼下自己该不会是在作梦吧,忽然间,在水下的左脚似是被什么拽住,小腿一紧。
思及幼时曾听人提过水鬼找替身的传说,她心中一寒,拼命蹬着脚,想把那拽着她的东西蹬掉。
然而蹬了半天,非但没能甩脱那东西,她另一边的脚踝也被抓住,吓得她脸色一白。
“走开、走开,你别抓着我……”
淮江岸边。
不久前,大雨已停歇,月破云出,柔亮的清辉遍洒在天地间,寒招财瞅了眼躺在她身旁不远处昏厥不醒的男子。
先前就是这男人死命拽着她两只脚,害她险些跟着溺水,要不是她打小跟着二哥在杏花溪里玩,水性素来不错,差点就让他拖进水里去了。
为了拖这人上岸,累得她手脚发软,只能待在岸边休息,这会儿浑身湿漉漉的,幸好气候是盛夏,否则八成要活活冻死在这儿。
见男子还昏迷着,她索性脱下身上的衣裙,将水拧干后,她讶异的摸着那身轻薄柔软的料子,这种丝绸料子,一匹怕是要不少银子。
自己身上竟穿着一身这么好的衣裙,让她越发肯定眼下她必是在作梦,只是这梦还真是逼真,连先前那折腾得她死去活来的绞痛,和此时的饥饿都如此鲜明。
重新穿上拧干的衣裙,歇息一会儿后,她抬首瞧了瞧四下,这会儿四周一片阒暗,不过幸好今晚是满月,借着月光,她朝不远处的那片林子走去,想找些野果来裹腹。
鞋子早在水里时就丢失,她脱去湿淋淋的罗袜,赤着脚踩在湿泥上。
她所住的村子傍着一座山,小时候她常跟着二哥到山上玩,有时玩得野了,日落后才下山,所以这会儿置身在这荒郊野地,心里虽有些不安,可也不至于太惊慌,尤其一想到这会儿是在梦里,就更不怕。
不过她还是没敢走太远,在发现两株荔枝树后,她找来一根树枝,打下几串荔枝。这些荔枝生在野外,也没人打理施肥,果实很小,又酸又涩,但她这会儿饿狠了,哪里会嫌弃,一连吃下十几颗,才稍稍止了饥,再打下两串荔枝带回去。
回来时,发现那男人已醒,一双寒星般的眼眸盯着她,嗓音冷酷的问:“你是何人?”
“你的救命恩人。”
那男子一怔,语气缓了几分,“先前客船翻覆,是姑娘救了我?”
即使此刻圆月高悬,但到底不如太阳光那般灿亮,他只能依稀瞧见她的轮廓,没能看清她的模样。
“没错。”寒招财没说出是他死命拽着她的脚,她才不得不救了他的事,不管怎么说,她救了他总是事实。
路挽风拱手朝她道谢,“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寒招财将其中一串荔枝递给他,“你饿了吧,我在附近找到一些荔枝,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路挽风抬手接过那串荔枝,道了声谢,剥了一个入口,那酸涩的滋味让他直皱起眉,不肯再吃第二个。
见他把剩下的荔枝丢到一旁不再吃,寒招财不解的问:“你不饿吗?”
“这荔枝酸涩得让人难以下咽。”他虽饿,但打小锦衣玉食,哪忍受得了这等粗食,宁愿忍着饥饿,也不愿再尝第二口。
“是不好吃,可好歹能填填肚子。”她好意劝了句。
“你想吃拿去吃吧。”他将剩下的那些荔枝还给她。
拿回那些荔枝,寒招财也没再劝他,只是嘴里咕哝着,“都什么时候还挑嘴,不吃就算了,我自个儿吃,摘这些荔枝可不容易,还嫌。”
路挽风听见,嘴角微动,似是想分辩几句,但最后一句话也没说。
男女有别,又孤男寡女,他不好与寒招财在一处歇息,遂在附近找个避风的地方,脱下身上的湿衣晾在一旁,打算等天一亮便找路离去。
客船翻覆,无法如期回苏云城,父亲和祖母怕是会担忧,明日一早他得尽快赶回去才成。
寒招财也找了块大石头靠着,剥着荔枝吃着,那酸涩的果肉让她眯起眼,喃喃自语的说了一句,“这酸涩的滋味简直就像真的,一点也不像在梦里。”
“啊—”
第1章(2)
翌日,清晨时分,路挽风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睁开双眼,一愣之后,想起昨夜的事,他迅速起身,抄起一旁晾着的衣裳匆匆套上,担心是那姑娘出了事,赶紧循着叫声快步赶去。
来到江边,昨夜波涛汹涌的江面如今已平息下来。寒招财呆愣愣的蹲在江边,一脸宛如被雷劈了的惊愕表情,瞠大双眼,瞪着映在江面上自个儿的倒影。
“发生什么事了?”路挽风上前询问。
“我、我……”她抬手摸着自个儿的腮颊,满脸不可置信,“这是我的脸?”
“你的脸怎么了?”晨曦下,他看清她有着一张芙蓉脸,双眼澄亮,整个人清艳柔媚,他隐约觉得她有几分面熟,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而此时她柔润的粉唇张着,流露出一抹迷惑之色,似是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惊到了。
“我……”她张着嘴,因为太过震惊迟迟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她原本的脸啊,原来的她不是长这模样,更没这般艳媚呀,这是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一觉醒来就换了张脸?
等等,一切的事似乎是从她昨天在那艘船上醒来后开始不对劲,原本她一直以为自个儿是在作梦,可客船倾覆,她落在水里,还有那莫名其妙的绞痛,以及吃到的那些酸涩的荔枝,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宛若真实。
该不会是……
“唔—”突如其来的头疼,令她两手紧紧抱着脑袋,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画面,那些片段交错的浮现在她眼前。
见她神色痛苦,路挽风吃了一惊,上前关切的询问,“姑娘,你怎么了?”他担心她一个不小心会栽进江里,抬手轻扶着她的肩。
待那头疼渐渐止息,寒招财深吸几口气,理清思绪后,她抬手抹了抹自个儿的脸。适才她接收了这具身躯里残留的一些记忆。
这身子的原主儿叫娄竹心,死在先前那场绞痛里,而后,她的魂魄不知怎地被吸引进这副身躯里。
在娄竹心死去的时候,她刚巧也出了意外,那时她正端着一碗补药要送去给大哥……
娘想让大哥、二哥考功名,因此自小就送他们入族学去读书。
不像自小调皮坐不住的二哥,大哥书读得极好,两年前才十六岁时,已考上秀才,夫子认为今年的乡试,大哥有机会能考上举人,娘很高兴,每夜都熬补药给大哥吃。
她端着补药经过二哥房前,那时二哥刚巧从屋里跑出来,撞上了她……然后,再醒来时她就在船上了。
昨夜她一直想不起来这事,随着她接收娄竹心一部分的记忆,才忆起。
寒招财忽然蹙起柳眉,她该不会是被二哥一撞给撞死了吧?所以她的魂魄才会跑到这娄竹心身上来。
若是如此,那向来疼爱她的爹娘还有大哥、二哥还不伤心死,尤其是撞死她的二哥,岂不要自责死。
不成,她得回去一趟,告诉他们她没死,只是换了个壳子,而且这身子的脸比她原来那副还美上几分呢,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正这般想着,她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嗓音!
“我想起来了。”
她闻声下意识的抬首望过去,下一瞬,就听见对方接着说:“你是娄家的四姑娘。”
寒招财这才瞧清路挽风的长相,这人眉如墨染,鼻如悬胆,倒是生得一表人才,但那神色却十分冷峻。
“想不到这么巧,娄姑娘竟与我搭了同一艘客船。”
寒招财没想到他竟会认得这身子的原主,一时之间犹豫着要不要否认,她打算要回自个儿的家去,如今被他认出来,万一原主的家人找来,可就麻烦了。
下一瞬,有段记忆一掠而过,她讪讪的从他身上收回眼神。
娄竹心的父母曾经想将她许配给眼前这叫路挽风的人为妻,可没想到人家瞧不上她这个庶女,拒绝了。
暗暗倾慕他的娄竹心,为此黯然神伤许久。直到数日前因着外祖母生辰,娄家的几个男人都有事,娄竹心上头三个姊姊又都已出嫁,她嫡母便支使她携了礼,去江扬城替外祖母祝寿。
回程时,她们主仆一行六人搭上那艘翻覆的客船,如今那同行的三名家丁和那伺候娄竹心的婆子和丫头也不知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