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他是谁的同袍,也略知其性子,她的心倒是安了,等着看热闹,反正她不是理亏的一方。
「昭华,你先别开口,站一边去,我直接和你娘谈。」这个妹子一天不惹是生非就活不下上,从夫家到娘家,她哪两个不闹得天翻地覆、人仰马翻,扯着陈家这张虎皮狐假虎威。
他口中的陈家可不是分出去系小门小户,而是出了一位大人物陈戎将军所在的本家,远在京城的陈氏大族才是她有恃无恐的依凭,而陈达生则是不得不为她撑腰的靠山。
血浓于水,兄弟姊妹间有断不了的亲情,陈达生纵有再多的不满也不能置妹妹于不顾。这也是她敢目中无人的原因之一,天高皇帝远,在杨柳县这种鸟不生蛋的小地方,最大的官儿不过是七品县令,她大哥是镇抚,比县太爷品阶还高,她偶尔张牙舞爪一下又如何,反正哥哥顶不住还有将军大人,她何惧之有。
「大哥,你也别谈了,就是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贱种弄脏我昭华的裙子,我找他们理论,贱种的娘推了我,还口出不逊,你快叫人把他们捉起来,用军法处置……」
活活打死是最好,要不然她绝饶不了他们母子,敢当众让她难看,丢她的脸,这口气不讨回来她哪能甘心。
「贱种叫谁?」轻软的嗓音一起。
「贱种叫你……」呃,好像不对,她被绕进去了。
大脑反应很自觉的回应,完全没有任何思考,本就没脑子的陈玉莲被人一喊,她本能的回应,想先占了上风,谁知开口后就觉得不对劲,她干么应得那么顺,反而骂到自个儿。
这女人太阴险了,用话套她。
「果然是贱种,人贱则无敌,贱到最高处,自贱而不知,沾沾自喜是贱人,贱到浑身无一不贱。」李景儿话中未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听便知所指何人,骂人骂得不带脏字。
要过年了,过年前人人忙着采购过年用品,做几件新衣,因此原本生意就不错的布庄涌进不少看布、买布的百姓,众人的耳朵都很尖,一听见这番流利的贱人论,纷纷露出会心一笑。
有的人还直接笑出来,扶着放置布料的架子捧腹大笑,指着陈玉莲说是贱人,把她气得倒仰。
「你才是贱人,贱人,贱人,贱人……我今天一定要把你的嘴巴撕烂,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陈玉莲骂人的字汇十分贫乏,除了不断的重复「贱人」两字,再也找不出新词。
「你说说看我贱在哪里?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堂堂正正的做人,规规矩矩的讨生活,你若是说得不能说服人便是诬告,我可以到衙门告你。」这女人的脑回路异常,不是对手。
听到要告她,仍然不当一回事的陈玉莲照样气焰高张。「去告呀!小小的七品官本夫人还没放在眼里,你就是贱人,我一根指头就能捏死你,叫你永不翻身……」
「住口,你说够了没,在我面前你想捏死谁?还有没有国法朝廷了,你这目无王法的狂妄打哪来的?」若不找个法子泊她,他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向来自视高人一等的陈玉莲一听见自家人的斥责,不快的情绪节节升高。「大哥,我是你亲妹子,你不护着自己人还怪我,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闻不问当乌龟吗?」
陈达生眉头深深皱起。「不要说我没护着你,那你说自己干了什么事,昭华都几岁了,再过两、三年也要议亲,她不留下让人赞扬的好名声,反而跟个孩子计较,这像话吗?」
「哪里不像话了,你自个儿瞧瞧,昭华这条裙子今儿个才穿第一回,你看红红的糖渍就沾在上头,这才是不能看吧!她还能穿出去见人吗?」心疼裙子被毁的陈玉莲气急败坏,急着想找人出气。
「舅舅,新裙子没了,我要新裙子,我要我的裙子……呜……裙子……」白昭华配合的发出干嚎。
「洗一洗不就好了,哪里脏了。」一件裙子而已,需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吗?简直是胡闹。
陈达生永远也不会晓得女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快爆开了。
妹妹没吃过什么苦,从小养尊处优的娇生惯养着,因为幼时曾经生了一场病差点夭折,因此家里的人特别娇宠她,要什么给什么,宠得她不分轻重,任性胡为。
心高的她不肯嫁入小户人家为媳,在本家老太太的牵线下,十五岁的她嫁给一名佥事为续弦。
这名佥事已三十多岁了,因病而亡的元配留有两子一女,陈玉莲嫁过去后本该相夫教子,善待继子继女,可是她根本不想养别人的孩子,看到喊她娘,年纪小她没几岁的继子、继女心就烦,她不仅没有耐心教养,还苛待他们的饮食起居,最后让人传出闲言闲语,让人不敢再与继子、继女往来。
等到儿子白昭阳出世后,她又意图毒害两名嫡子,因为她想把丈夫的财产全留给自己的孩子。
当然,这事只是冰山一角,佥事大人有三妾两通房,陈玉莲不让人生庶子、庶女,下药致使小产便罢了,更心狠地将人全身脱光,跪在雪地里一整天,任人来人往的下人观看。
佥事大人的五个女人被她折腾得三个没了命,另外两个也奄奄一息地等她致命一击。
这样的恶妇谁容得下,在一个六个月大的胎儿又被她打落之后,忍受不了的佥事大人怒火一烧,决定休妻。
陈达生上门商议了许久,改为入庙修行,一年后性情若未改善便和离,再无二话。
只是佥事大人命不好,半年不到上山去剿匪,被匪首一箭穿心丧命,陈玉莲成了孀妇。
可是夫家不愿她回去,三番两次的将她阻隔在门外,白家只要孩子不要娘,让她识相点,不要败坏白家门风。
陈玉莲是个没脑的人,一怒之下竟偷带她大哥的兵上门抢孩子,打伤了小叔子、侄子,气坏了公婆,激怒了白家族老,抢了就走的她真的回不去了,除了还有一个白夫人的名,她一无所有。
事实上,白家宗祠已将她除名,她再也不是白家媳妇,至今仍本夫人、本夫人的自称是拉不下脸,她还认为自己是诰命夫人,不接受夫人之名她已不配拥有。
妻凭夫贵,夫家都不承认她了,她凭什么以官夫人自居,就算靠着当官的兄长,也只是姑奶奶,不称夫人。
「怎么洗?这是江南织造那边得来的杭绸,这么明显的污渍得使多大的劲搓洗,一个不留神洗破了,这条裙子便不能穿了,你晓得从缝制到绣样我花了多少银子吗?」
她说了个令人咋舌的数字,听得陈达生肉疼。
「你……你这个败家的,有银子也不能这么挥霍,你这是要我的命呀!」难怪他越混越穷,一、两百两的银子也拿不出来,原来有个吃米不知米价的硕鼠不断漏财。
以为她只是虚荣,爱在人前炫耀,东家西家的比较,但还晓得要量力而为,没想到她事事抓尖要强,花钱如浇水,花光了嫁妆向娘家要钱,私底下不知挪用多少帐房的银两。
「好了啦!你不要再唠唠叨叨了,娘儿们要花你一点银子是为了替你做面子,要不然话一传出去,说你连妹妹也养不起还不是丢你的脸,我打扮得光鲜亮丽才显得你当官的威风,人人才会敬畏你。」
她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再说有好日子不过难道非要吃糠咽菜,装出苦哈哈的样子?
「不用,你少给我丢人现眼,我就算祖上有保佑了,死了丈夫不安分守己待在家里,成天往外跑,你还有一点人家本统吗?」看她这一身花枝招展的打扮,又抹胭脂又涂粉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窑子出来的姑娘。
陈达生发现他对娘仨太纵容了,导致他们越发的猖狂,无法无天,若是再不约束,连他都会被他们拖累。
「那个窝囊废死了也好,他不死我如何再嫁,你们卫所的萧二郎我看了很中意,不如就他吧!大哥你说合说合,我嫁了你就不用整天为了我的事发愁。」二郎那体魄呀!肯定让人在床上欲死欲生,弄得她舒服得欲罢不能。
萧二郎?被遗忘在一旁的李景儿眉心轻蹙。
「不行,他有老婆了,我也不能让你祸害自己的兄弟。」他那个家已经蜡烛两头烧的摆不平了,岂容她再去搅和,给人添福不能反添祸,让人一家鸡犬不宁。
陈玉莲一脸讶色,「什么老婆,他不是没家累?」从未听过这回事。
「他有老婆,还有孩子,他们……」等等,带着三个孩子,一子二女,不就是她嘛!
「你不是萧二郎的——」妻子。
话还没说出的陈达生就被人截了下文。
「镇抚大人,我儿平白无故遭受惊吓,你总要给我一个交代,不能因为她是你的家里人而徇私。」该讨回的公道还是要讨回,她不是人家打了她左脸,她还把右脸挪过去任人开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