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什么都不晓得?」苏晚蓁又问。
温千染把手一摊。「要不我们来猜猜新皇是谁?」
「不是七皇子。」苏晚蓁话一出口便后悔地想咬舌。
「喔!不是七皇子,我想也不是他,和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一比他显得微不足道,在祖父的教导下太子殿下一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她话里话外多有推崇,好似已然瞧见朱子临君临天下,万民爱戴的景象。
朱子临是正统嫡出,皇后的第二子,前一位皇子出生不久便早夭,朱子临在十五岁那年被立为太子,如今十七了,已有一名太子妃,两名良娣,一名良嫒,尚未有子。
「那也要他有命活到登基……」惊觉说太多的苏晚蓁倏地一闭口,冷冷一瞪便匆忙离去。
清楚她是重生女的温千染心里有底了,太子殿下虽是正统却无天子命格,日后是最不显山不露水的七皇子荣登大位,他的无争无欲或许不是假相,但最后坐上那个位置的却是他。
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最聪明的做法,让其它人去斗个你死我活,当所有人都斗死了,唯一活着的人便可捡漏。
脸色略显凝重的温千染思忖了一下,想要再找机会套一下话,这两年的苏晩蓁被她逼得性格越来越暴躁了,已不如初来时的小少谨慎、步步为营。
已渐为祖母不喜的苏晚蓁开始焦虑,惶惶不家,因为在十五岁前,她还没找到对象,她便会被送回濮州,届时她就又会成为继母砧板上的鱼肉。
越不如意就越想改变现状,给自己找一条活路,而苏晚蓁所知的未来就是她最大的本钱,所以要套话真的不难。
她只能孤注一掷了,别无他法。
第六章 未雨绸缪度荒年(2)
「说。」
温赋劈头一句语焉不详的话,让被找到书房里的温千染满头雾水。
「祖父,你要我说什么?没头没脑的,你当你孙女真成仙了,能掐指一算。」板着脸吓谁呀!祖父最喜欢这一套了,先用吓唬人的招式逼供,再假装已经知道所有事情套出所有的话,老套。
「你有多少存粮?」
巨大的炮弹无预警投来、炸开,温千染一噎,干笑着顾左右而言他,「祖父在说什么呀!孙女听不懂,我一幅猫戏蝶还没绣完,你就喝个茶,听听风声,染染不打扰祖父,这就告退了……」
「回来。」还想溜。
「祖父,我都订亲了,不学女红会遭人取笑的。」小小的一根针便难倒她了。
「你当我老眼昏花了,不知你这些年的女红都出自秋露之手?还有,那臭小子早就知道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娇气得很。」左家小子就这点可取,无论孙女是什么样都矢志不渝。
「袒父,染染不娇气,你看我事事亲力亲为,又买地又开铺子的,还要算帐看帐本,哪家的姑媳有我这么勤勉。」她毎天要忙的事多得很,数银子数到手软。
温赋浓眉一紧。「你当我不知道你养了好几名帐房,专为你理帐,替你计算地里的出息,你只需核对总帐。」
这个孙女呀!聪明过了头,小小年纪就懂得培养人手为她所用。
「哎呀!祖父,你派人监视染染呀!深感荣幸,看我赚大钱有没有心动,孙女可以帮你管银子……噢!买卖不成仁义在,干么趁机弹人脑门。」
「端庄点。」她这不正经的性子都是宠出来的!
也是元凶之一的温赋眼中的恼意留不住,取而代之的是宠爱和疼惜,他没法对孙女说重话,宠都来不及哪舍得让她受委屈。
「在外人面前我温雅有礼,蕙质兰心呀!府里哪个不称赞孙女一声,是在祖父面前我才放纵些,你是我亲祖父,咱们还要端着一副架子就虚伪了。」她的意思是她只在自家人面前表露真性情。
温太傅一听她的狡辩都气笑了。「言归正传,你那里有多少粮食?」
「祖父,抢劫是盗匪的行径。」
「哼!劫富济贫。」他气到开起玩笑。
「叫文武百官捐银子吧!从五品开始,一千两;四品官,两千两;三品官,四千两;二品官,八千两;一品官,一万六千两,有封地的亲王、郡王各两万两,这样就有钱能买粮赈灾。」
孙女的提议,温赋不是没想过,若是朝廷官员都拿出一些银子,国库就有进帐了,可是执行不易,第一,越有钱的官员越藏藏掖掖,装得两袖清风,深恐朝廷查出他们贪赃枉法。
「问题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江南一带的米乡全无所获。」
先是旱灾,又遇蝗灾,连年的天灾导致粮食歉收,去年已经开仓赈灾了,今年的粮仓十之八九是空的。
「与我何关。」她屯粮可是有大用处。
「你还有没有国难当前的是非观,竟为了那点小心思置百姓于不顾。」他忍不住斥责几句。
温千染神色一正,「祖父,你问过肃亲王府上有多少存粮吗?忠王爷、诚王爷又屯了多少粮,杨国公府、靖国公府、宁国公府,就连皇上的母舅梁国公府,你知道他们藏粮几万石,更别提其余的大官们,他们受朝廷供养却不肯为朝廷尽心,这样的蝗虫祖父不捉出来还朝廷一片清明,让他们为百姓出力,大伙儿一家捐一些便可救救急,却要我献出所有存粮,岂不是柿子扒软的捏,祖父,我才十二岁,没有能耐担起救国重任。」
「有时候我觉得你是四、五十岁有过一番历练的智者……」她有些话发人省思,一针见血的指出弊端,一和她对话就忘了她几岁。
「祖父,我没那么老。」她不满的娇嗔。
他笑,接着摇头叹息,「就连皇上都动不了你口中的权贵,你认为祖父一己之力办得到吗?」
「事在人为。」办不到是借口,敢不敢大刀阔斧才是重点。
「蚍蜉撼树。」徒劳无功。
温千染忽地俏皮的一眨眼。「祖父,要不要我教你一个窍门,保证十内大树必倒。」
「什么窍门?」
「抄、家、灭、族。」
她说时神色狡狯,温赋狐疑的拧起眉。
「其实就是吓唬他们,京城里哪家权贵没有子弟在处横行霸道、惹是生非,挑个人尽皆知的当靶子,威胁他们说要治罪,京城内的各高门大户关系盘根错节,拉出一条线便能拖出一大串,借此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惶恐,届时朝廷要钱要粮都行。」
「丫头呀,你这是要让祖父成为权贵的眼中钉。」他苦笑,头一次觉得孙女太过聪慧不是好事。
「祖父,我是在为百姓找生路,肃亲王的马侧妃出自杨国公府,杨国公一名庶女是忠王爷的七位夫人之一;忠王爷的儿子娶了靖国公的嫡次女,靖国公长媳的妹妹为诚王妃,诚王爷最宠爱的姨媳是宁国公侄女……」
温千染三言两语说造各家权贵的关系,大半的高门都牵扯在一起,连成一张令人心惊的大网,听得温赋眼皮真跳,心头震惊。
他知道孙女四处都有眼线,却没料到能查得这么清楚。
「你手底下的人倒是有本领。」大内密探也查不了这么仔细。
温千染得意了,扬起下巴,「是你孙女会教导!」
城西有间善堂,专门收留十六岁以下的乞丐和孤儿,他们平时就在街上溜达,或是在大户人家的后门行乞,耳朵灵敏反应快,口齿伶俐,嘴甜会讨好人。
最管不住嘴的就是这些仆佣,稍一提个头便顺话往下接,该说不该说的一箩筐往外倒,末了还说不要告诉别人,这是府中的秘密。
温千染便是从这些乞丐孤儿口中听说各种秘辛。
每个月几石粗粮,一些面粉和玉米粉,几箩筐菜,逢年过节杀头猪送去,温千染年花不到两百两就收买了几十个孩子,又尽量安排他们干些能干的活,一些大一点的孩子不是在铺子里当伙让,便是到庄子里看顾荷塘或为果树施肥、除草,每个人都有不错的月银可拿,小一点的就学点手艺,像编箩筐、做草鞋,学雕刻、练刺绣、弄些络子去卖。
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等有了一技之长便不用仰人鼻息,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善堂里的孩子们都直呼她是恩人。
「小滑头。」他笑啐。
「滑头是跟你学的,祖父是老滑头。」她在撇清自己的时候不忘吹捧两句。
温赋双眼一瞪,偏偏打骂不得,气得内伤。「言归正传,祖父不让你捐,真金白银买总成了吧!」
「你出银子?」祖父是挺有钱的。
他胡子一吹,气呼呼,「我代朝廷问的。」
「好吧,朝廷以什么价格收购?」在商言商,她不会因为他是亲祖父而客气。
说到价钱,温赋连咳数声,有些坐不住。「呃!那个……朝廷还要发赈灾银子,所以……一斤十二文。」
温千染听当下呵呵两声,「祖父知道外面米价多少吗?一日三涨,涨得一斤五十文,过几日还会再涨,一个月后便无米可卖了,就等着这一季新播种的麦子,也许过年有白面馒头吃。」这还是有钱人家的吃法,有些人都断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