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众兄长指教。」李曼馨扫视了众人一眼,又催问了一遍。
众人被羞得面红耳赤,他们不敢造次,心中也十分后悔,便推搡议论了几句,派了一名代表来向李曼馨道歉,「刚才我们出言不逊,还请学妹原谅。」
李曼馨微微一笑,大方地摆了摆手,「无妨,那么,可以请先生来教我一下吗?」
众人尚未开口,便听到一声爽朗的笑声应道:「幸之至极。」
第7章(1)
原来是王敬之回来了,他回房拿书的片刻,便发生了这一幕,他在房里听到李曼馨的声音,于是赶紧跑了出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目睹了双方的一番较量。
见李曼馨落落大方应对得体,一句话便让众人从轻视她变成尊敬她,心中欢喜无限,到底是他喜欢的人,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又让人信服。
学生们闻声回头,自觉让开一条路。
王敬之越过众人来到李曼馨的面前,微笑着地望着她,「你来了。」
不知为何,一句简单的问候竟教李曼馨心中发酸,喉咙哽住,眼眶泛起水雾。
似乎有一百年没有见过他了,再次相见,恍如隔世。
「嗯,我来了。」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完全没有刚才的镇定。
王敬之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然后微笑点头,「安宁所问,需徐徐解之。来,过来这边坐。」
「好。」李曼馨看了他一眼,含羞垂下了头,她稍稍收敛了心神,让自己尽量显得平静一点,而实际上,她的心快要跳出胸腔来了。
李曼馨跟着王敬之走到了正屋,这是一间极大的屋子,里头摆着二三十副学子们的座位,他领着她,走到最靠近师座的一个位置,示意她坐下。
很快,众学子们也鱼贯而入,纷纷找了位置坐下。
王敬之开始对着学生们侃侃而谈,也稍微解释了一下方才李曼馨所问的那个问题。
李曼馨坐在座位上,肘部撑在桌上,手掌托着下巴,含笑望向他,用眼神描摹他的样子。
第一次这样正大光明盯着他看……
李曼馨这才发现,原来他比她印象里更好看,更有气质,也更多了一分书卷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旷达。
王敬之讲一会儿,还会特地点名,问李曼馨是否听懂了。
李曼馨红着脸点头,于是,他便继续讲。
她喜欢听他唤她的名字,彷佛带着蜂蜜的味道,甜透人心。
二人之间的情愫被掩盖在正常的一问一答之间,既暧昧又刺激,这种感觉很微妙。
半个时辰后,散学的时间到了,可学子们却听得意犹未尽。但书院的授课时间是有规定的,而且不少学子还得赶去听其他先生的课。
当下,学子们便纷纷向王敬之告辞,表示明日还要继续来听,希望先生明天可以多讲一点。
王敬之含笑应下,心想平时也不见这些人这样感觉兴趣,想来还多亏了安宁,才激得这些人认认真真地听他讲授了一堂课。
李曼馨并不想走。
可是,既然来了书院,就得守书院的规矩。毛大学士给她的权杖,使她只能在他的授课院里呆上半个时辰。现在,她必须回内院去听其他先生的授课了。
她有些不高兴,嘟着嘴儿可怜巴巴地看向他。
王敬之一笑,轻声说道:「明日记得按时过来。」
李曼馨只得点点头,带着素英,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书院每天下午的申时三刻,所有的授课全部停止。
李曼馨站在自己阁楼顶上的亭子那儿,扒着栏杆、伸长了脖子,可怜巴巴地在那儿张望着。
一见到王敬之的身影在隔壁小院子里出现,她便立刻吩咐素英,「素英快去和大公子说一声,就说我有疑问要请先生解惑,去问问大公子有没有空?」
素英应了一声,拎着裙摆飞快地跑了。
过了一会儿,素英又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楼,「公主,大公子说,有劳公主移步……」
李曼馨咬着唇下楼,却先回房,对着铜镜好生装扮了一番,这才带着素英下楼,去隔壁王敬之的院子。
此时他站在小院里,朝她微笑拱手,「敬之恭迎公主玉驾。」
李曼馨咬着唇儿不说话,打量了一下他的院子。
这院子极小,小到只有一间正屋,院子倒有石制的一桌四凳,院墙下摆放着几盆看似寻常,可仔细一瞧却觉得韵味极佳的兰草。
「敬之哥哥是一个人来这儿的吗?」李曼馨好奇地问道。
王敬之笑道:「是。」
他确实是只身来到书院的,所以,书院里的仆役每天会按时来替他收拾院子,但平时只有他一人独居。
李曼馨吩咐道:「素英回去,取了茶具泉水和小炉过来烹茶吃。」
素英领命而去,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了李曼馨与王敬之两个人。
隔着书桌,二人默默对望。
她瘦了。
他也瘦了。
许久未见,世事变迁,满腹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于是看着对方静默不语。
一片枯叶被风吹落,飘飘扬扬落下来,恰恰阻隔了二人的视线。
「敬之哥哥……」
「安宁……」
二人同时开口,打破了太过安静的气氛。
「安宁先说。」王敬之微微一笑,他知道,她一定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李曼馨脸红了一下,然后果然开口问他,「敬之哥哥,王伯父写了折子,求我父皇替你赐婚,这事儿……敬之哥哥知道吗?」
王敬之叹气,「一开始并不知,后来知了。」若是他事先知晓,岂会让父亲将折子递上去?
闻言,李曼馨不安地握了握拳头,又问道:「那……现在呢?」她还是不放心。
「那折子会被留中不发。」这是他费了大力气才争取到的。
李曼馨有些不满意地撅嘴,「所以,折子还在!」那也就是说,不排除他家里人还想要替他议亲?
王敬之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身看向她的眼睛,「安宁莫忧,只管安心等我,除夕之前,必定解决好所有问题。」
他的眼神温柔又幽深,真诚又炽烈,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不愿醒来。
李曼馨赌气的话便说不出来,只是担忧地说道:「那万一礼部不小心提交上去了怎么办?」
王敬之笑笑,说道:「不会,政之会帮着看顾这事儿。」
听他的语气如此笃定,她稍稍放下了心,但是……政之是谁?这名字听起来好耳熟啊。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解释,「你在深宫鲜少出来,定是不记得我的胞弟王政之了,政之在礼部任员外郎,员外郎是个虚职,但跟人打交道特别多……」
这是他和父亲的交易了。
他向父亲保证过,会在几个月之内让弟弟政之在朝中崭露头角。依本朝礼律,朝中四品以上的大员,家中婚丧寿诞等事宜都必须上报礼部,所以这是一个与朝中大臣结交最便捷的方式。
只要政之争气,所作所为在除夕之前能让父亲满意,父亲就收回替他请求赐婚的折子,若是他做不到,就乖乖回去接受赐婚。
李曼馨隐约想起来,他似乎确实有这么一个弟弟,不过在他耀眼的光环下,没有人会注意到王家其他的人。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折子还在,这就仿佛是一根刺,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让人不痛快。
她想着要不干脆让人把折子偷出来烧掉算了。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还没糊涂到去做这种事。
烦人,为什么她想嫁人就有这么多麻烦事。
李曼馨的心情很不好。
王敬之见她不开心,偏他又想给她一个惊喜,解释,只得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安宁跟我走,有东西让你看。」
李曼馨心不在焉地问:「是什么?」
王敬之微微一笑,「安宁见了便知。」
李曼馨终于有了点兴趣,「到底是什么啊?」
「还记得中秋吗?」
李曼馨点头,她当然记得,可是,那一晚发生了好多事,每一件事,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大约是要记一辈子的。
王敬笑笑,便牵着她的手,出了书院后门。
「敬之哥哥,我们要去哪儿?」李曼馨好奇地问道。
王敬之浅笑,「且随我来,到了便知。」
两人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走了一会儿,便上了后山。
山林密密,秋风阵阵,脚下铺着一层黄色的树叶,踩上去软软的,像走在云端。
李曼馨走不惯山路,几次差点摔跤,王敬之笑着摇头,忽然捉住了她的手,「安宁当心。」
他的手很大,很温暖,李曼馨心跳加快,挣了挣,他握得更紧了。
「小心路滑。」王敬之淡然地道。
李曼馨抿了抿唇,心道:是哦,路滑而已,没什么的。于是不再挣扎,任他牵着走。
奇怪的是,原本崎岖难行的山路似乎变得好走了许多,她不用紧盯着路,只要跟着他就好。她抬头四望,满眼翠绿,不时有漂亮的鸟或者毛茸茸的小动物被惊到逃跑,林子里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