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汐的双眸因为墨无垢的话而淌下眼泪,而后渐渐的……由悲伤转化为一双无神且没有温度的眼眸,直到墨无垢及玄朗离去,都不曾再染上其他情绪。
洛家的园子休息了几天重新开放,也曾有人问起玄朗,但在洛成他们一家人的记忆里,玄朗好似只是洛云汐多年不见的表哥而已,因病短暂依亲后,如今病愈就离去了。
只是每每有人提到玄朗,洛成及杨素锦总是觉得怅然,却说不出这股感伤所为何来。
而洛云汐更无情,彷佛本就是个多年不曾联络的远房亲戚,会帮助他也只是仅仅做为亲戚道义上的责任罢了,如今人走了,便不在意。
洛云汐参与花会得了花魁,自然为洛家园子增光不少,所以洛家园子生意越来越兴隆,而洛云汐旺家旺夫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于是又有媒婆上门来提亲了,只是洛云汐不再用借口推拒,反而诚实说出她寄情于园艺,今生不做相夫教子的女子。
在不知名的地方,这是个玄秘的幻境,它存在于世上,但没有墨无垢的同意便没有人能找到它。
这是墨无垢落下结界的修仙处,是一处绝无仅有的桃花源。
玄朗的手掌上飘浮着一个碗大的水珠,水珠里投映着洛家的一切,玄朗就这么凝望着洛云汐的脸,看着她忙着园子里的工作,抬手抹汗,不小心在额上涂上了手上的灰土,他看着她灰头土脸的模样,笑了。
「你竟会幻镜术,这可不是一、两百年道行就会用的仙术。」墨无垢惊叹。
玄朗手上的水珠应声破裂,落在土里只余一滩水渍。
「你也不想想我都多少年道行,小小一个幻镜术还难不倒我,难不成你不会?我可以教你。」玄朗大言不惭道。
墨无垢闻言,重重拍了玄朗的后脑杓一记,「怎么,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我现在可是你师父,亏我二十年前还向法严寺的和尚讨保了桃花树,救你一命,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你的年纪分明就没我一半大,为什么总想做我师父?」
「修仙不是看年纪,是看得道先后,你瞧瞧我这容貌,不过才弱冠之年就得道成仙,当时你可还是个无聊就乱点鸳鸯谱的桃花精,若不是我点化你,你哪能成仙?」
「你能二十岁就得道成仙,还不是经历过了三圣三贤共六世的考验,才会在这一世收成善果,说的好像你有多厉害。」
「你还想讨打是吧!」
「是是是!徒儿知错,那……师父你到底想不想学幻镜术?」
墨无垢收起了方才严肃的脸孔,清丽的脸孔上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当然要,你教教我。」
「以你的道行还无法凝水成珠,但可以借由能反射光线的外物,或是水面、或是镜子……」
听着玄朗仔细说明,墨无垢的心思却没在那上头,他知道玄朗是在转移他的注意力,不让他再问起洛云汐的事,也不让他有机会制止他用这样的方法思念洛云汐。
再过三日,他为皇朝效命的二十年之期就到了,墨无垢已经做了诀定,把桃花树及灵芝移株到此处后,就带着玄朗云游而去,再不回到有洛云汐的地方。
第8章(2)
景色秀丽的庭园,这里是富商别府中的花园,一方养着锦鲤的水池上,是一座带人来到湖心凉亭的拱桥。
身处其中,四周唯有虫鸣鸟叫,不觉喧嚣,而是热闹。
凉亭中两名容貌秀丽的男子正分持黑白子对弈着,当洛云汐工作告一段落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美得犹如丹青一般的画面。
洛云汐受到吸引,走上拱桥进了亭子里,持黑子的男子心神一动,抬起头来,竟是一脸惊愕。
「你……怎会在此?」
「打搅二位公子了,我是为这府邸的主人工作的花匠,因为听说这里是别府没有住人,园子景色又是如此宜人,所以工作结束后便想着可以游憩一番,不想却打扰了两位公子对弈。」
公子?是啊!如今在她眼中,他只是个公子。
「无妨,你没打扰到我们。」手持白子的男子落下一子,那是关键的一着,全因为对手的失神,他此子一落,已占上风。
「两位住在这座府邸中?」
「我俩只是借住,几日过后便走,所以府邸的主人没对你提起。」
「原来如此。」洛云汐看着对弈的两人,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怎么开口,只能傻立在原地,像是在观棋一般。
然而黑子早已陷入危局,白子再落一子后,便轻易提掉了黑子六颗死棋,持黑子的男子手一顿,发现自己的失误。
两人的棋艺精湛,落一子,知百手,黑子一方已知自己败了。
洛云汐看持黑子的男子神色一变,知道自己的出现还是打扰到他们,她福了个身,准备告退,「不打扰二位公子了。」
「不打扰,你可以留下来再观一局。」持黑子的男子似十分着急,岀声挽留。
持白子的男子清了清嗓子,看了持黑子的男子一眼,后者只得收拾棋盘上的黑子,方才一瞬间显露出的真实情绪也随之陷藏。
「姑娘慢走。」
洛云汐缓缓的走上拱桥,离开这个园子前都没再回头望向那两名男子一眼,只是不知为何,双眸却不受控制的流下泪水,她抬起手抹去,淡淡的笑了。
「我怎么哭了,这是……」
湖面上,是洛云汐抹去泪水的画面,玄朗看着湖上的画面,叹息。
墨无垢已收拾好白棋,开口唤他,「玄朗,准备好再输我一局吗?」
「方才我便问你为何特地到这无人居住的府邸对奕,你不明说,是因为云汐吧?」
「瞧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你明知道我不能接近她,你打算做什么?」
「今天,我已经向皇帝辞去国师的职位,也安排好了人将桃花树及灵芝移株到我的修仙处,接着我便要带着你远行,所以让你最后再见她一面,是真实的她,不是幻镜中的她。」
「她哭了……」
「如今她脑中的玄朗已不是你的样貌,而她记忆中的玄朗,也只是一个远房亲戚而已,你施术让她的脑子忘了,但她的心还记得,见到你,自然哭了。」
「她爱我甚深……」
墨无垢知道玄朗已无心下椹,便收拾起他留下的黑子,「就跟你爱她有多深一般,只要她的心还记得你,就永远不会去追寻自己的幸福……可能因此终老。」
「她得要用多少年岁才能忘了我?」玄朗不禁感叹。
「心的记忆是永生永世的,你已经在她的心上占有了一个角落,再也抹灭不去。」
此时,外头传来了喧闹的声音,玄朗突感一阵心悸。
看着玄朗捧心,墨无垢眉头一拧,立刻起身奔了出去,玄朗随即跟着。
到了园子外,墨无垢及玄朗看见洛云汐虚弱得倒在洛成怀中,连身形都好似淡化得要消失一般。
「云汐!云汐!你这是怎么了?」洛成没见过这种情况,好像洛云汐不是个实体,随时都会烟消云散。
「这是她的本体受到了损伤。」
玄朗又惊又急,质问着墨无垢,「你说今天要让人移株,你让那些人毁了灵芝吗?」
「我要杀她何须这么麻烦,你与她洞房那天她本就要消散了,是我用我的仙力护住她,你给予她的仙力才没有被全数吸回。」
「那么……谁会伤了灵芝?」玄朗万般不解。
「我已交代了法严寺,他们不敢不从,除非……」
玄朗也立刻想起了一个可能性,他无法等待,立刻往法严寺赶去,墨无垢喊也喊不住他,只得跟了上去。
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洛云汐抬起虚弱的手,抓住了洛成的手臂,她求道:「义父……求你……送我去法严寺……桃花树下……」
「你身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担心那株桃花树吗?」
「义父……求你……」
洛成无计可施,只得扶起洛云汐把她送上驴车,然后赶着驴车前往法严寺。
「你究竟要去法严寺做什么?」
「义父……我是一株灵芝精,我的本体……被毁了。」
「你在胡说什么啊!」
「到了……法严寺……义父便知道了……」
洛云汐知道玄朗对她施了术,但或许是她对他的爱、对他的执着太强烈,已经到了仙术也洗不去的程度,所以她并没有如玄朗所愿的忘了他。
只是墨无垢似乎发现了,他要带着玄朗离开前劝她的话她全听进去了,她知道自己若真消逝了玄朗也不可能独活,为了保住玄朗的性命,她假装和义父义母一样忘了一切,独自尝着失去玄朗的哀伤。
今天在园子里见到玄朗,她知道她不该上前的,但她说服自己,只要她隐藏得够好,没人会发现她记得一切。
只是,她的泪水险些出卖了她。
她不知道她的本体出了什么变故,如果她终要死去,定得再去见玄朗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