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什么?”孟朗煜顺着她的话问。
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羊皮袋子,颜菟宁垂下眉眼,喃喃自语道:“好奇怪,明明脑子里好像有个人存在,可为什么就是记不起他的模样呢?”
“什么人?”孟朗煜带着几分探究。
颜菟宁想了想,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听人说,我十岁那年曾生过一场大病,之后对十岁以前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孟朗煜闻言,看着颜菟宁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你是说十岁之前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她点了点头,径自说道:“可是啊,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或人被我忘记了。”
孟朗煜的神情有些复杂,原来她不是故意将他遗忘的。
第6章(1)
当年颜菟宁在山洞那里哭得撕心裂肺,依然没有找回小哥哥,后来她爹强行带她回了家。可是一回家,她就病倒了,连发了三天的高烧。就算是这样,她在病中还在呼唤着小哥哥,整晚整晚地在梦中啼哭。后来好不容易退了烧,却对之前的事都记不得了。大夫说是高烧引起的后遗症,好在脑子没有烧坏,这已是很幸运了。
去他该死的幸运,那大夫哪里知道颜菟宁所丧失的正是她最重要、最珍惜的记忆。
见孟朗煜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颜菟宁好奇地凑近了几分,“你在想什么啊?”
“没什么。”
“你不会在担心我吧?”颜菟宁突然露齿一笑,“哎呀,别这样嘛,忘了就忘了,我都不在乎,你在意什么?何况想来也不会是重要的。”
她的安慰倒让孟朗煜皱起了眉,“你怎知不重要?”
颜菟宁一副大剌剌的模样,“若真的重要,那为什么我还会忘记?一定是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我才会想不起来,没关系的啦。”
啪嗒一声,就发现孟朗煜竟徒手将手中的杯子捏碎了,杯子的碎片刮伤了他手,整只手掌鲜红一片。
颜菟宁眨了眨眼,显然是被吓到了,但随后一个箭步走到了他面前,拿起怀中的丝帕仔细地包扎着,嘴上也不闲着,“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捏碎个杯子做什么?你看,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要不要紧……”
孟朗煜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庞,眸中的沉色,透露出复杂的心绪。
天知道,他更想捏碎她!他从未这般失控过。他清楚得很,失控的原因无非就是方才听到她说他对她而言,是无关紧要的人。她竟这般轻易地就将他归类到无关紧要的人之中,那他这些年对她的牵挂、惦记岂非成了笑话?
当然,他知道她所说的是她记忆里遗忘了的那个他,但纵然是这样,他还是觉得怒火中烧。果然情一字误人,竟让他堂堂烈王也变得患得患失。
“好啦。”颜菟宁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
孟朗煜看着自己手上的蝴蝶结,压抑住去拆除的冲动。
“主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和你说……”一人骂骂咧咧地从门口进来。
“百里大哥。”颜菟宁一脸惊喜。
孟朗煜脸上的黑煞之气又多了几分。
百里郝云顿时想转身就跑。惨了、惨了,怎么郡主会在这?看他主子的表情,该不会被他打搅了什么好事吧?
“百里大哥,你怎么会来烈王府啊?是来找我吗?”颜菟宁用期待的眼神看着。
“呃……”百里郝云看向孟朗煜,谁知后者明显一副见死不救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是啊,我见郡主这么久都没回宫,属下担心,所以……”
颜菟宁闻言,顿时笑意盈盈,“是吗?你担心我啊?”
“保护郡主的安危是属下的职责。”相较她的高兴,百里郝云则快被她身后那双冷眼盯得冷汗直流,“既然郡主无碍,那属下就回了。”
谁知,某人却不肯就这样放过他,带着寒意的声音从他身后傅来,“既然来了,就待一会吧。正好,本王有些问题要‘请教’百里护卫呢。”
“你要问百里大哥什么事?”颜菟宁的好奇心是最强的。
“与你无关。时候不早了,你也该回宫了。”孟朗煜难得对她下逐客令。
颜菟宁最不会的就是察言观色,听到他要赶她走,即刻就不悦地鼓起腮帮子,“不嘛,我也想听。”
不知为何,即使孟朗煜冷着脸,颜菟宁还是一点都不觉得怕。若是换了旁人,孟朗煜的一个冷眼,怕是就吓破胆了,可唯有她,还敢这般撒娇。
百里郝云不由得在心中佩服着郡主的胆量,不过他也清楚,这还不是某人惯的。
孟朗煜只淡淡一句,就抓住了颜菟宁的死门,“兔子看腻了?”
颜菟宁闻言,不甘心地伸手指着他,“你、你赖皮!”
孟朗煜无视她的指控,只淡淡地一挑眉,“还不走?”
她再不甘心,却还是举步离开了,临走时还忿忿地朝他做了个鬼脸。
相对于孟朗煜从头到尾的淡然,百里郝云倒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直到一声冷冷的调侃传来耳边,“看得过瘾吗?”
百里郝云顿时正襟危坐,讨饶道:“主子……”
“胆子很大啊,没我的命令,敢擅自上门。”孟朗煜淡淡的口气,却充满了冷意。
百里郝云一改往昔在颜菟宁身边不苟言笑的模样,露出几分痞样,“主子,我是当真受不了了,才斗胆过来的。您不知道,我这几日都在躲着郡主,可再这样下去,我就快疯了。”
闻言,孟朗煜眼眸中的寒气又深了几分,“那本王是不是该和你说声恭喜啊?看来是好事近了呀。”
百里郝云瞬间苦了一张俊脸,“主子,您明知道我……总之当初您派我去北漠,就是为了护着郡主周全嘛。如今,我也将郡主护送到南辕了,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所以可不可以……”
听到百里郝云的话,孟朗煜难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正如百里郝云所言,他派百里郝云去北漠,去颜菟宁身边做护卫,是想要护卫她安全,了解她的近况。不可否认他也有私心,他不希望在她长成前有闲杂人等接近她。待她十八了,可以谈婚论嫁之际,他就要去北漠下聘娶她,却不料她先一步来到了他身边。
让他最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倾心了百里郝云?难怪上次,她会那样护着百里郝云。难怪,她无暇去想起被遗忘在记忆里的小哥哥。
孟朗煜越想越气,结果怒气全部发泄到了“无辜”的百里郝云身上。
看着孟朗煜离开的背影,被拖着练了半天武的百里郝云,早已累趴在地。
被人倾心,能怪他吗?难道要他怪自己长得太好了?主子要不要这么迁怒?何况明明是主子死要面子活受罪,若依着他,主子还不如即刻向郡主表明了身分,说自己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久别重逢,说不定就皆大欢喜了,何苦要纠结郡主将自己忘记的事?
只见百里郝云躺在地上一脸无语地看着天,实则在心中呐喊,我招谁惹谁了?他们的感情,与我有什么相关?老天爷,放过我吧。
美人临窗观花,本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但……前提是那美人绝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颜菟宁枕着双臂靠在窗边,盯着窗外开得正盛的秋海棠,却只是凝着眉,嘟着嘴,愣愣地出神。这不,她还在计较前日孟朗煜将她赶走的事,所以故意连着两日忍着不去烈王府。可是闹脾气的结果就是人家照样忙着处理事务,反倒是她自己无聊地在宫殿里打转。
“郡主,您喝口茶吧。”唤夏端了茶水来,见她家郡主失神的模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偏要和人家闹脾气,最后还不是自己在无聊。
唤夏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开口,“郡主,要不咱就不和烈王生气了,去烈王府看兔子吧?”
“不要。”颜菟宁眼神一亮,随即又是忿忿的口气,“还口口声声说是知己、是朋友呢,有秘密都不和我说,小气鬼!而且他还赶我走,哼,再也不理他了。”
闻言,唤夏顿时哑口无言了。貌似这知己两字还是您硬要安在人家烈王殿下身上的啊。依那列王的性子,估计是绝对不会口口声声地将知己、朋友挂在嘴上的,换了她家郡主倒有可能。
不过有件事,唤夏好奇很久了,思虑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道:“郡主,烈王殿下总是冷着一张脸,您不怕吗?”
“不怕啊。”颜菟宁玩弄着腰带上的流苏,“有什么好怕的?”她倒觉得他那张冷脸看久了还挺顺眼的呢。
唤夏用佩服的眼神看向她家郡主,“当然怕了,奴婢一见到烈王殿下那冷冰冰的眼神,两条腿都忍不住发抖了呢。”
这倒是逗乐了颜菟宁,“哪有这么夸张啊?”不过说起来,她也的确没有在孟朗煜脸上看到过笑容呢。哪有人能像他那样成天冰着一张脸的啊?或许这就是外人惧怕烈王的原因之一。随即,颜菟宁有些了然地看向唤夏,“原来这就是你后来怎么都不肯陪我去烈王府看兔子的原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