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妇温氏见过婆婆。”
“媳妇闵氏见过婆婆。”
苏夫人一脸不悦的说:“坐下吧。”
这是闵天雪到这世界后第一次来请安,厅上气氛诡谲,但她也不在意,反正以前开会时老板也是这样,总要装模作样叹气半天,这才开口说话,以为这样能给员工压力,殊不知他们都在内心骂神经病。
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在苏家一天就好好扮演苏四少夫人一天,苏夫人不喜欢她没关系,她不怕,前生都能跟老板朝夕相处四年多,苏夫人不过每天早上大眼瞪小眼一小时,小意思啦。
苏夫人见一脸紧张的温氏跟完全不当回事的闵天雪,薄薄的嘴唇抿得更紧了——都怪她当初想得少,还以为闵九娘的提议能两全其美,直到子卿提醒她,皇上跟皇后一定会办宴会,到时候怎么办,明明有妻子,妻子却不出现,怎么样都说不过去,万一被政敌揪住说他们无情无义想逼人下堂,若是皇上听入心里,苏家富贵就到头了,他可以三年后以无子来休妻,但在这三年间,她都必须是苏四少夫人,得应酬,得出门,得尽孝。
苏夫人是不喜欢闵九娘,但她不能让苏家落人话柄,于是只能接受这个媳妇,“子卿平安归来是大喜,你可得好好把羽光院的事打理起来,平妻,妾室,慢慢张罗,让羽光院热闹,知道吗?”
闵天雪听得懂,她说“打理”,而不是说“侍奉”,是提醒她,必须记得无子之约,她只可以是名义上的苏四少夫人,但可不能跟苏子卿有肌肤之亲,她真是太看得起自己儿子了,苏子卿是一品大官,但在自己心中还比不上十两银子来得实际。
所以说,一个不讲理的母亲真的会给儿子扣很多分,苏子卿明明容貌很好,人品也很好,懂人话又讲道理,还有出息,跟那些只会吟诗听曲的富二代完全不同,可是摊上这种母亲,让她对他一点遐想的空间都没有。
苏夫人沉着脸问,“关于子嗣,你心里有什么想法?”
“羽光院有几个丫头,样貌人品都不错,等媳妇回去问问夫君有没有合意的,有的话先提两个开脸,要是生子,就提为姨娘。”
苏夫人点点头,这还算人话,“那平妻呢?”
“平妻名分重,还得跟夫君商量,媳妇不好自己作主。”
“我这里有个计较,你听听。”
“是。”
苏夫人见她始终乖顺,脸色总算好上一些,“二房的贵妾叫做许诗雅,是我娘家的侄女。”
闵九娘只觉得满头问号,她可以理解提到子嗣时讲起娘家侄女,例如许小雅,许梦雅,肯定想把人塞过来,亲上加亲,顺便提拔一下娘家人,可是讲到二房的许诗雅是怎么回事?
“子远身体不好,诗雅过门四年多,现在却还没伺候上,我是觉得诗雅可怜,想给她个盼头,不如你就带回羽光院,给她安排安排,她个性乖巧安静,不会惹事的。”
関天雪要收回前言,她不是对苏子卿没有遐想空间而已,她是同情苏子卿,有这种母亲,她突然懂他为什么年纪小小就常驻西疆了,让四儿子收二儿子的贵妾为妾室,哪个正常的母亲会这么做?
一看,温氏脸色也很不好,原本搭在椅子上的手现在紧紧捏着椅子,指节用力的泛出白色,显然没跟她商量过。
闵天雪觉得苏夫人真绝了,她是镇西将军府的当家夫人没错,但温氏才是许诗雅的主母,只有她有资格决定这个贵妾要去哪,怎么能越过主母安排妾室,这对温氏的威严来说是很大的损伤,院子里的姨娘会觉得这主母没用。
退一步再说,对自己这个羽光院的主母也是损伤,苏子卿第一个有名分的妾室居然是在二爷院中待过的,她要真收了,只怕苏子卿会掐死她。
“回婆婆,不管有没有伺候过人,那都是二伯的人,媳妇不好收下。”
“我都说了她乖巧安静,你怎么听不懂呢?”
“不管许姨娘多乖巧多安静,那都是二伯的人,夫君若真收了哥哥的女人,怕要让人笑话了。”
苏夫人不满,“只不过一个妾室而已,谁会知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既然是贵妾,名分就只比平妻低上一些,许家人怕是都知情的,二爷身体不好,许姨娘日后万一有孕,难道许家不会奇怪?不会追问?这一问之下,当然就知道许姨娘改伺候夫君,四爷恐怕就要从人人伸出拇指的英雄变成说书先生口中的谈资了,退一步说,这对二伯而言心里那道坎也过不去,婆婆就不替二伯想想吗?”
“这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便是你二伯亲自来求我的。”
什么啊,闵天雪真的重新认识了苏家,原来脑子有问题的不只是苏夫人,还有苏子远。
古今中外的男人不是最忌讳戴绿帽吗,他这么奇葩自己织一顶戴上?
“子远跟诗雅是表兄妹,从小青梅竹马,感情也好,只不过诗雅是庶出,自然不能当子远的妻子,别说正妻,连平妻也没那资格,不过子远也没委屈诗雅,是同一天把你二嫂跟诗雅迎进门的。”
欧买尬,这苏子远真是太不给老婆面子了,娶妻当天同时迎妾?苏家也很没规矩,居然同意这么荒谬的事情。
闵天雪一看,温氏神色果然更恼怒了,大婚之日就如此,看来许诗雅过门后也不曾少给这主母使绊子。
然后又觉得苏夫人真的很厉害,这种事情当着温氏的面讲出来,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不把温氏当一回事?
“子远心疼诗雅,不愿她跟自己虚度岁月,所以自己来跟我提,你也不用担心他觉得不好受,对他来说,喜欢的女人跟着自己不能过得好,不如让她跟着别人过正常日子。”苏夫人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以你就收拾个房间,把诗雅领过去住吧。”
“婆婆,真的不行。”
“怎么又不行了?”
“媳妇刚刚就说了,收了二伯的女人,这会让夫君变成笑话。”
“这是他哥的心愿,他就替哥哥完成又怎么了。”苏夫人脸色难看起来,“子远身体不好,这辈子难有大成就,也只不过希望心爱的女人能过上完美人生,就这么一点忙而已,再说,子卿现在威名满京城,谁会笑话他?”
闵天雪在心里想,每一个人。
她突然有一种感觉,苏子远不是心疼许诗雅,他只是想让苏子卿丢脸而已。
他或许是这么想的,凭什么自己身体不好到连个孩子都不能有,凭什么弟弟二十岁就成了一品车骑将军?凭什么一样是苏家的孩子,际遇却这样天差地别,明着来,赢不过这弟弟,只好暗着来,跟母亲装深情,装可怜,只要弟弟要了自己的妾室,那不管他有多大功勳,都是笑话一场。
苏子卿出生入死换回来的名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污秽的猜忌,强要哥哥的小妾,暗通款曲肯定很久了,不止这一个吧,苏子卿居然这样嚣张无耻,这样的人怎配当一品车骑将军。
至于苏夫人就更好懂了,因为二儿子身体不好,觉得有所亏欠,特别溺爱他,他什么都是对的。
她有个同学毕业后进入大电子厂当工程师,底薪加上绩效奖金,一个月有二十万,不到三年就在台北买了小套房。
同学会时,大家都羡慕得不行,全班第一个买房的,这年代还能买房,爸妈很引以为傲吧,然后他苦笑说,爸妈问他有钱买房,怎么不帮哥哥买辆车,哥哥每天骑摩托车很危险,下雨又很辛苦,他赚了钱不能只顾自己享受,要想想哥哥啊,房子可以租就好了又不一定要买,哥哥一个月才两万二,你要帮帮哥哥。
哥哥的弱,成了父母偏心的理由,因为这孩子不出色,所以更得多爱他,最好弟弟把一半薪水给哥哥,这样两兄弟的收入就一样了,这样才公平,他们也才能放心。
闵天雪记得,那个说起工作时意气风发的同学,在讲起父母时满眼苦涩,父母的偏心在成长过程造成的阴影,肯定不止这”项,他恐怕没少听父母说,哥哥没你这么厉害,你为什么就不让让他,没看过你这么自私的孩子。
可是啊,一样是孩子,爸妈为什么不公平点呢?
人的心脏就是偏的,所以没有真正的公平,只是有些父母连尽量都不愿意,反而摆明的我就是偏心,例如苏夫人。
闵天雪不信苏夫人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成了,对苏子卿的伤害有多大,她只是不当一回事,对她来说,这是苏子远的要求,她得完成,至于苏子卿的话没关系,他很强了,就算被笑话也还是一品车骑将军啊。
闵天雪心中对苏子卿的同情更深了,这肯定不是苏子远第一次使绊子,也不会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