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要二十文?」一位衣裳打着补丁的妇人神情激动的问,看得出家里的情形不是很好。
「是的,二十文一头,如里你手头紧可以先向土地公借发财金,等你褚养肥了卖了银子再还钱,我们庙里不收利息,还本金就好。」反正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土地爷爷最常说百姓是国家的根本,没有百姓就没有人开垦种田。
妇人闻言眼泛泪光。「那……我多养一头成不成?」
「行,自个儿挑两头,直接抱走,至于借据在你心中,不用给我。」他们凭的是良心,不必凭证。
妇人捂着嘴哭出声,连连感谢。
狐姬也没料到这两头山猪会改变妇人的一生,她有一子一女,以及脑弱的丈夫,两亩薄田,他们一家人费心地割草养猪,来年两头肥壮的山猪卖了十二两银子。
他们还了土地公庙二两银子,又花了六两银买了五亩荒地自己开垦,一头猪仔两百文,买了十头花去二两银,剩下两银子省吃俭用也过了一年多。
而后他们又卖猪、又买地,把儿子送进私塾,数年后儿子中了进士,成了邻县知县。
这一家人从此飞黄膳达,良田百顷,金银无数,当官的儿子还娶了上峰的千金,女儿嫁入高门,可他们并未忘记土地公所给的恩惠,不论一家人去了哪里,见了土地公庙一定上香,以当初借的四十文百倍添香油钱,终身信奉土地公,为其修庙,塑金身。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大伙儿在意的是分那些猪肉。
「杀猪了,怕血的人赶紧避开。」
杀猪的屠夫大声吆喝,胆小的孩子纷纷走避,小手捂着脸从指缝偷看,想看又害怕。
一把亮晃晃的屠刀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山猪王惨嚎一声,他喷出的血很快装满盆子,来帮手的人又换了一盆。
很快的接了三大盆猪血,一群妇人接手,猪血里加盐巴灌血肠,人多就是快,没多久秦老汉家的院子架起高架,架上挂满一条条血肠等着风干再分送每家每户。
猪肉分成条,骨肉分离,猪骨头下锅炖汤,排骨油炸,猪条肉一人两个先拿走,剩下的全煮了,一块也不落下。
有肉无菜怎么行?于是有人把山猪糟蹋过的菜园子整理一下,还能吃的全摘下来,炒上一大盘送到秦老汉家。
这家有鱼,那家有鸡,几盘香葱炒鸡蛋,荠菜炒油渣子,凉拌蕨菜,薯芋摊个饼,再来个瓜……这边凑凑,那边凑凑,居然凑足十桌菜,众人忙着搬桌子,借椅子的,等菜上桌了,大家也一脸灰。
可是谁在乎呢?劫后余生呀!大难不死还有肉吃,哪个村子有这么大的福气,还不开怀大笑。
不知是谁挎了坛酒来,大家有酒有肉喝茫了,有人哼起小曲,有人说起荤话,羞红了一干姑娘、妇人的脸,平日不苟言笑的人也嬉闹起来。
看到一村子人齐聚一堂饮酒作乐,从没和这么多人相处过的狐姬,心潮澎湃,感染上他们只要吃饱饭就欢喜的欣悦,她也跟着大口地喝着酒,啃起红烧肋排。
今天她很开心,感觉真正被接纳,大家不分彼此的同锅吃饭,同喝一锅汤,脸上洋溢的是最真的笑容。
她想,当人也不错,看他们简单的快乐她也快乐。
这一天的欢乐让所有人都印象深刻,因此有人灵机一动向村长提议,把秦老汉家利用起来,改成村民们的集会所,以后再有这样的热闹就不怕没地方办了。
刘村长想想也有道理,便在农闲时带了一些年轻人上山砍树,做了十几套桌椅,又将秦老汉老家上新泥修屋顶,砌两个烧茶的炉灶,谁闲了就烧壶茶放在口口奉茶。
一个小小的变动让山里村多了一个去处,老人孩子也不怕没人看顾了,谁家娶媳妇、嫁女儿,都能来此烧菜办酒席,姑嫂相偕来此纳鞋底、绣花,婆婆妈妈在此聊天说笑。
另外两村村民看了十分羡慕,也在自个儿村子找了个没人住的屋子修缮,弄了桌椅,三村和乐融融。
这是后话,此时酒宴还在继续。
「咦!这里怎么有毛?」坐在狐姬身侧的小媳妇一脸狐疑地拾起雪白绒毛。
「是狗毛吧。」另一名妇人觉得这不是事,大惊小怪,村里村外的谁不养条狗看家护院。
小媳妇狐疑地说:「可咱们村子的狗不是黑的便是黄的或是花的,谁家养白犬了。」白色容易脏,一般农家不会饲养。
一名小姑娘打趣的咯咯笑。「说不定是山里的狐狸跑来了,瞧咱们这儿热闹就来凑凑趣。」
一听到「狐狸」就特别敏锐的狐姬竖直耳朵,她先瞧瞧手背上有没有长出毛,再藉撩发的动作摸摸耳朵,看长尖了没,确定没露馅儿才安心,可是底下的坐垫好像怪怪的,一抖一抖地……
她忽然想到哪有坐垫,那是她的狐狸尾巴。
再看到小媳妇手上一小撮白毛,她真的心慌意乱,她想当狐狸时,人的血脉非逼她当人不可,怎么也变不回去,可这会儿想做人,身体内的狐血又来捣乱,存心让她不好过。
「晚了,我得先回去,土地公庙没人看着我不安心。」狐姬吸着气,想把尾巴缩回去。
「不再坐一会吗?还有很多菜没吃完呢!你看肉还那么多,不吃可惜。!狐姬长得好看,多看几眼秀色可餐,三十多岁的妇人喜美色,拉着狐姬不让她走。
「不了,我酒量浅,喝了两杯就晕了,婶子可别再留我,一会儿我就出糗了。」她假醉酒之名离开。
「真醉了到婶儿家睡,包管你一觉到天明。」瞧这手生得多白嫩,肯定没干过什么粗活。
「我认床。」她装出一脸苦笑。
「我垫几床棉被就不认床了。」
「高婶子,你喝多了,别调戏我们轻轻,瞧你们家胖丫头多软糯,你玩她去吧!」一只手插了进来,让妇人的手落空,没能摸到白嫩小手。
「春柔,你没意思。」她家胖丫头想捏、想揉随时都可以,可庙祝的外孙女是可遇不可求,难得的机会。
刘春柔笑着推推她,护着好姊妹。「你才没意思,都是女人有什么摸的,她有的你少了哪一样?」
高婶子故作惊惜的叹气,「唉,不比较哪知好坏,你瞧她那双手多细嫩,比咱们常用的水粉还细致,我不摸一把心痒难耐呀!」
她一双打小做农活的太粗糙,抹再多的香膏也救不回来,冬天裂口夏天长茧,她看了都厌恶。
拥有细白小手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可是终其一生都没希望了,除非她不干活,因此她羡慕手长得好的人,莹白透亮,柔若无骨,每根手指嫩如春葱般叫人想咬一口。
「一听就是女登徒子的口吻,我不跟你起疯,我送轻轻回去。」免得遇上这些藉酒装疯的疯子。
「哼!没天良,婶子白疼你一回了。」高婶子故意哼了一声,其实只是逗逗乐子而已,并无恶意。
刘春柔笑了笑,并未回话,挽着狐姬的手走出秦老汉家。
「七星子出来了。」狐姬抬头望了望天,喃喃道。
原来都天黑了,吃一顿饭从白天吃到晚上,她怎么没有饱的感觉?
一定是因为一直被敬酒,一坐下来还没吃两口就有人和她扯东家长、西家短……狐姬抚着扁平肚子,哀怨。
刘春柔疑惑看她,「七星子?」什么意思?她没听过这说法。
「就是北斗七星呀!天枢、天璇、天衡、天权,玉衡、开阳、瑶光。」说到瑶光她顿了一下,想到音同的山神遥光,这会儿他不知在干什么,是不是睡了?
有点酒意上来的狐姬也说不上来自己怎么了,就是点想遥光了,有他在身边她觉得好安心。
「轻轻,你都认识呀!」她听过北斗七星,但不知它们还有名字,听起来很美。
「我姥姥在我小时候告诉我的,她还比给我看。」狐姬——指出七星的位置,形成一个勺子。
她也想姥姥,可是姥姥再也回不来了,鼻头发酸的狐姬眨了眨眼,把眼泪眨回眼眶。
「你姥姥不是一直住在土地公庙里?你几时来过我怎么不晓得。」张姥姥人很好,会给她龙须糖吃。
刘春柔口中的姥姥指的是土地婆,和狐姥姥不是同一人,察觉自己说错话的狐姬僵了一下,幸好天上划过一颗星,她赶紧扯开话题。
「你看那一颗叫扫把星,它划过星空的这个月都会发生不好的事。」
「真的吗?」刘春柔很惊讶。
「嗯!所以你回去要用竹叶水净身,祛祛秽气,我一个人先回去,你不用送我了。」她的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身后鼓起的裙子一左一右的晃动,她悄悄伸出一手按住,让它别再乱动。
「你不怕吗?这条路很暗。」过了村口就没人家了,要走上一段路才到村外一里的土地公庙。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暗就暗吧,有月光照路。」狐狸的双眼能在夜里视物,跟猫眼一样,所以天黑了看得和白日一样清楚,她一点也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