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深深相信着韩墨楼说的这些话,她相信离川是生命之川,终将会把韩墨楼带回她身边。
而她,只要这么深信着、等待着便可。
春天正是乍暖还寒之时,傍晩的气温下降,顾秋心地打了一个寒颤。
往川面望去,渔火点点,映照水面,离川里有种小鱼味道鲜美,一年之中也只有在这时节有,它们有趋光性,看着光便会往网里跳,所以此时川面上有不少打着灯捕鱼的小舟在上移动。
有艘看来比捕鱼小舟大些的船缓缓地朝着码头面来,船头点着灯火,黄澄澄地。
船越来越近,码头边负责泊船的人上前候着。
终于,船靠岸了,有人摆了条长板子横跨在码头及船身上,「哪里来的?」
船上有人回答,「江布城来的。」
「送货?」
「送人。」船上的人再度回答。
这时,有人自船舱里走了出来,一旁还有人扶着他。
顾秋心好奇地看着、看着,直到那人在别人搀扶下走过长板,登上码头,当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她忍不住地瞪大眼睛,忘了呼吸。
此时,刚才哭得淅沥哗啦的小节跟心砚也看见了,两人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后再专注地一看——
「老天爷!」小节忍不住惊呼出声,再次哭了出来。
「天……」心砚开着嘴,发不出声音了,眼泪在他的眼眶里打转,他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小节、心砚……」顾秋心两只眼睛巴巴地看着前方笔直朝她行来的人,双手颤抖地抓着小节跟心砚,「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是不是幻觉?是不是疯了?」
小节又哭又笑,「不,夫人,您眼没花,您没疯,那真的是……」她口中的话难以成句,干脆掩脸哭泣。
「夫人,是、是……」心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是大人!是大人啊!」
听了小节跟心砚的回话,顾秋心确定自己没眼花,不是幻觉,也没因为想念韩墨楼想到疯掉,神志不正常。
眼泪自她眼眶里流出,她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里那样迈开步伐奔向他,然后跳到他身上,可是……没有,她只是像根木头似的立着,不动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任何的文字都形容不岀她此刻的心情,现在的她只希望他走向她,拥抱她,让她感受到他胸膛的温度,他手臂的力道,还有他稳健的心跳。
她停不住地轻轻喘着,两只眼睛像是望穿他似的,泪水沿着脸颊,像奔流的瀑布般滑落。
终于,他走到了她面前。
「秋心。」韩墨楼从船舱里走出并往码头望去时,一眼就看见了她。
尽管天色昏暗,尽管有点距离,可他清楚且确定的知道那就是她。
她一直在等他吗?就像他梦中所见的白衣女子所说,她在等着他。
她有点清瘦,想必是受尽煎熬,她泪流满面,唇角却是带着笑。
一旁搀着他的人松开了手,「韩大人,我放手了。」他是跟柯布尔有生意往来的商家所派的人。
柯布尔得知他的身分后,便立刻着人安排他送回虞县,透过辛万仲的翻译,韩墨楼跟柯布尔约定了年底再见。
他伤口已愈合,但因为长久昏迷耗了元气,又一路舟车劳顿,身子还有点虚弱。
迈出一步,他更贴近了她一些,他伸岀双臂,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将她拥入怀中。
她直愣愣地偎在他胸口,眼泪一下子便湿了他的衣襟。
「我回来了。」他低下头,在最靠近她耳边的地方说道。
一旁的小节跟心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可这次却是喜极而泣的泪水。
顾秋心静静地偎在他胸前,他的温度、他的手、他的心跳……这是真的,不是幻觉,他真的回到她身边了。
这一刻,她整个人完全的放松,伸出手紧紧地圈着他的腰,像是害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韩墨楼紧拥着她微微颤抖的身躯,心中满是不舍。
「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知道……」她喃喃自语,「我们是命定相遇的人,你会回来的……」
他听不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但其实他并不是很在意。
现在的他,只想紧紧地拥抱她,因为拥抱着她,他就像拥有了一切。
「墨楼……」她紧抓着他的衣襟,不停淌下热泪,用央求的语气说:「不要再离开我了……」
「不会了、不会了。」韩墨楼将脸贴在她发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不离开。」
「大人,您知道夫人每天都在这儿等你吗?」小节好不容易停住了哭声,忍不住地替她家小姐诉起苦来。
「所有人都说您不会回来了,只有夫人不相信,她一直等着您……」小节续道:「我说她怀了身孕,要好好顾着身子,可是她……」
话未说完,韩墨楼已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他轻轻拉开顾秋心,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含情脉脉望着他,眼底却有一线狡黠光芒的她,「小节刚才说什么?」
顾秋心略显羞怯地一笑,却不说话。
韩墨楼急了,他看着心砚,「心砚?」
心砚一脸愉悦地开口,「大人,夫人她怀了身孕,已经三个多月了。」
「什么?」韩墨楼惊喜不已,神情激动地看着顾秋心,「是、是真的?」
此时,顾秋心才点了点头,「你要当爹了。」
再多的言语都形容不了韩墨楼此刻的狂喜,劫后余生回到她身边,已经够让他谢天谢地,没想到老天爷还给给了他们一个孩子。
「秋心,太好了、太好了!」韩墨楼又一次将她紧拥入怀,激动到眼眶都红了。
「墨楼,咱们赶紧回家吧,娘要是看见你回来,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她说。
韩墨楼颔首。是的,他失踪两个多月,想必母亲已经绝望了,如今见他平安归来,必定有着恍如隔世的惊喜欢悦。
可他们这趟回府的路途,走得可久了。
当他们进入城里,立刻就引起了骚动,那些发现知县大人归来的百姓奔走相告,夹道欢迎,接获通知的左平、得胜、司徒敬跟蓝玉夫他们也立刻赶来。
几个有泪不轻弹的大男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喜极而泣,不能自已,尤其是蓝玉夫。
韩墨楼是为了他而身受重伤最后甚至失踪的,对蓝玉夫来说,韩墨楼简直是他的再生父母,而韩墨楼失踪后的这两个多月,看见那么多人因为他而痛苦伤心,蓝玉夫心里有无限的愧疚,他多希望死的是自己,多希望韩墨楼可以回来。
他甚至暗下决定,此生给韩家做牛做马、鞠躬尽瘁,只为报答韩墨楼的救命之恩。看见韩墨楼完好无缺的回来,他内心欢喜,激动得像个孩子般大哭起来,还是其他人安慰他,他才慢慢的恢复平静。
他想起韩墨楼对他说过,离川是生命之川,是它曾把顾秋心带到他面前,让他的生命有所不同……如今,离川也把韩墨楼带回来了。
他想,明儿一早,他就得去流水娘娘庙好好答谢神恩。
一多时辰后,韩墨楼终于返回府邸,每个人见了他,不是激动大哭,就是欢喜雀跃。
「快去告诉老夫人这个好消息!」王管家一喊,有人已像脚底踩了风火轮般的跑往秀水居。
当韩墨楼在顾秋心及心砚的搀扶下抵达秀水居时,接获喜讯的韩老夫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在秀水居的门口候着。
见韩墨楼一步步地靠近,辖老夫人嘴巴喃喃念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感谢着韩家列祖列宗的同时,狂喜的泪水已如雨下。
韩墨楼来到她跟前,屈膝一跪,「孩儿不孝,让娘操心了。」
她抽泣了几声,情绪仍旧难以平复,「墨楼,娘、娘不是在作梦吧?」
「娘。」顾秋心上前扶着婆婆,柔声安慰,「不是作梦,墨楼是真的平安归来了。」
韩老夫人看看她,再看看韩墨楼,用力地点点头,然后扶起跪地的他。
「墨楼啊……」她细细看清曾经以为今生再无可能见的儿子,但泪水却模糊了她的眼睛,「你知道娘的心有多痛吗?要不是秋心怀了身孕能稍稍安慰娘的心,娘真的……真的不想活了。」
「娘……」
韩老夫人抬手抚着他的脸,「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只有秋心她不肯放弃,天天到码头等你,还不让大家向朝廷上报你的死讯,我很担心她,没想到她真把你给等回来……」说着,她眉心一拧,「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娘,我去了江布城。」他慢慢解释,「那日遇袭,我受伤过重,最后掉进离川里,被胡商柯布尔救起。因为我重伤昏迷,他无从得知我的身分,便一路将我带回江布城,直到我醒来,他才着人安排将我送返虞县。」
闻言,韩老夫人一脸庆幸,「是吗?真是谢天谢地,让你遇到了贵人,若有机会,娘要好好谢谢这位胡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