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二楼,而此时走廊上已浓烟密布,她立刻意识到旅馆失火了。
老天爷,这是自遇见杰瑞之后的第二个不可预测的灾难吗?
她直觉的想返回房间带走一些重要的东西,例如手机、笔电、护照以及皮夹,但安东尼一把拉住她,大叫着「No」。
这时,隔壁房间里突然窜出火舌,还发出可怕的爆炸声响。
安东尼推了她一把,要她立刻下楼。
她还没反应过来,四周突然漆黑一片,顿时,她只闻到让人难以忍受的烟味、感觉到强劲袭人的热气、听到不断传来的劈声及惊叫。
虽非旅游旺季,但这家许多背包客喜欢的家庭式旅馆还是有不少来自各地的旅人。
毛真妍摸到楼梯扶手,小心谨慎却不敢迟疑的踏出脚步,一步一步,她在黑暗中下了楼。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划过她的小腿,教她感到一阵灼痛,脚软了一下,她伸手去摸,只感觉到湿黏,她想,她受伤且流血了。
浓烟中,有人靠近并抓住了她,是个不知名的的陌生壮汉。
他说着她听不懂的义大利话,然后将她拉了出去。
到了外面,好多人聚集着,消防队未到之前,大家帮忙拿水企图扑灭火势,只可惜,房子太老旧,火又来得太快太猛,那一桶桶承接而来的水根本无济于事。
不久,消防队来了,当地媒体也闻讯出现。
此时,充满古朴风味的老旅馆几乎大半都陷在火焰之中。
安东尼跟妻子相拥,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房子被无情的火焰吞噬,两人眼中都闪着泪光。
看着他们,毛真妍难过极了。
「小姐,你的小腿受伤了。」一名救护员走到她旁边,以带着腔调的英文对她说。
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左小腿上有道长约十公分的伤口,而且正鲜血直流,看见那道伤,她突然一阵晕眩。
救护员扶住她,唤来另一人,吩咐道:「先帮这位小姐止血,尽快把她送往医院,她的伤口需要缝合。」
「好的!」另一人接过她,将她带离现场。
酒吧里,杰瑞正跟几个义大利的朋友聚会。
他有点心不在焉,不为别的,只因他脑子里净想着关于前妻的种种。
在佛罗伦斯遇见她,并不是意外。
他早知道有机会见到她,他早知道她会来,他早知道她可能怎么应对他,但即使做了万全的准备,他还是有种被她打败的感觉。
自与她离婚以来,他并非一直是单身的状态,十年间,他陆陆续续的有过几段恋情,但总是不长久。
他以为自己不想再踏入婚姻,以为自己不想再为一段感情负责,以为自己无法安定,以为自己注定是个无法维持一段永久关系的浪子……直到五年前,他前来佛罗伦斯置产并认识雷多之后,他才经由雷多的引导和剖析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从没忘记过毛毛。
不管跟什么样的女性交往,关于毛毛的记忆就像蛰伏的鬼魅般,不时的从他心底深处窜出来。
他并不想跟她离婚,也从未想过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可当她那么痛苦的恳求他签字时,他终究还是因为不舍而签了离婚协议书。
两年前赴上海后,他曾经数度想跨海寻访她的下落,却又担心她已经展开全新的生活,甚至有了家庭而强抑渴望。
他开始努力的学习中文,不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更因为当说着她的语言时,会让他有种自己跟她是如此紧密,还有着某种牵绊的感觉。
两个月前,秘书将一份台湾灿宝珠宝公司的资料给了他,而他在里面看见她的照片以及人事资料。
得知她是灿宝业务部门的高阶主管,而且极有可能被派往佛罗伦斯争取「Heart of Firenze」亚洲区代理权时,他便决定了一件事——他要去见她。
早已拿下「Heart of Firenze」欧美代理权并跟雷多有着深厚交情的他,明明可以用一通电话解决此事,但他却亲自飞来佛罗伦斯,企图跟她来个不期而遇。
对华人来说,「他乡遇故知」是绝对的好事,他以为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们至少会有个不错的开始。
可情况却不如他所预期,那天杀又可爱的女孩,至今还有着折磨他的本事。
这时,酒吧的电视上出现了即时新闻的字幕——大家不自觉的望向电视,看着新闻画面里那栋被火舌吞噬的老旅馆。
记者访问了旅馆老板和几位逃出的旅客,每个人都惊魂未定。
接着,记者访问的是消防队长。「梅维队长,火灾是如何引起的?」
「初步研判应该是电线走火,这栋建筑物已经很老了。」
「有伤亡吗?」
「大部分都是遭浓烟呛伤,并无大碍,只有一位亚洲女性旅客受了伤,我们正准备将她送到市立医院进行伤口缝合。」
就在梅维队长接受记者访问之际,一名由救护员扶着的亚裔女子出现在镜头里。
「老天、是毛毛!」杰瑞整个人跳了起来。
他抓起外套,「我得走了。」
「嘿,杰瑞,你去哪里?」安玛丽疑惑的问他,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回答便走了。
第4章(1)
医院里,医生刚帮毛真妍打了一针破伤风,并为她清理伤口及缝合,最后再给她吃了消炎止痛药。
坐在急诊室里,她突然感到一阵心慌。
她想起她的工作,想起她可能都被烧成灰的行李、重要物品以及护照等文件证明,想起她一个人在异国。
向来坚强的她这一刻竟有种快喘不过气的感觉。
毛真妍,冷静下来,离婚这么难熬的事都难不倒你了,还有什么能击败你的。
她安抚自己,并试着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她不能慌,即使她遇到的状况糟糕透了。
她得先想想下一步要做什么。喔,她最好先打通电话给总经理,让他知道她目前遇到的难题。
至于妈妈那边……这种遥远国度的新闻应该上不了台湾的新闻台吧,比起立法院打架,佛罗伦斯的小旅馆失火算什么大事?
她决定暂时不让母亲知道这儿发生的事,免得她担心害怕。
接着,她必须前往台湾在义大利的办事处,请求他们的协助,让她可以重新办理各种证明身分的文件。
老天,她可以想像那是多么麻烦透顶的事。
但她必须面对它。
睁开眼睛,她准备起身向护理人员借电话——
「毛毛!」
突然,在有点吵杂的急诊室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像是宙斯的神火般划开空气。
她一怔,狐疑但本能的朝声源望去。
顿时,她目瞪口呆,完全说不出话来。
视线所及,所有的人事物都变成黑白的,只有一道身影有着让她睁不开眼的色彩。
「杰、杰瑞?」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快步的闪过几个人,迅速来到她面前。
他的神情忧疑不安,他的眼底带着余悸,他一把攫住她的肩,将她牢牢的拥进怀里。
「感谢上帝,你没事吧?」
她该推开他,在他面前表现出「我很好、我很坚强,而且不需要任何的安慰和帮助」的样子,但此际紧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跳得有点急促的心跳,她竟有些不能自已。
刚才才决定要冷静、要坚强的她,顿时激动起来,也卸下心防。
这十年来,她未投入任何男人的怀抱,也从未渴望过一个宽阔的肩膀或结实的胸膛。可这一刻,她却忍不住的庆幸着还好他在。
她想起无数个夜晚,他像是紧抱着珍宝般的将她拥在怀中,她总是听着他的心跳、感觉着他徐徐的、悠缓的呼吸,在那规律的颤动及气息里沉沉睡去。
她开心时,他抱着她睡;她生气而不愿面对着他时,他还是抱着她睡。
他总不想放开她,一刻都不想。
忆及那样的过往,她一阵鼻酸,眼泪竟夺眶而出。
她不想让他看见她掉泪,好强的她,即使是在他们关系最糟的时候也没在他面前示弱过。
于是,她偷偷的抹去眼泪,强自坚强的推开了他。「我没事,只是受了一点伤。」她抬头问:「你怎么会知道我……」
「我看见新闻。」他回答,「我在电视里看见你的身影。」
她微怔,露出讶异的表情。
他耸耸肩,语气幽默道:「我说过你在我眼里总是闪闪发光,不过幸好不是因为你着火了。」说着,他低头看见她小腿上缠着纱布,微微的皱起眉头。「看来伤得不轻。」
「缝了快二十针吧。」她故意说得轻松,即使她快痛死了。
一听,杰瑞眉丘整个隆起,「宝贝,那可真是让我心碎。」
在此时,有人如此的在意她、关心她,直教她激动得又想掉泪。
她不禁想起贝里尼先生的话——你是他最爱的女孩。
她仍是他的最爱吗?她仍让他感到愉悦或是心碎吗?他为什么在知道她受伤后便赶来医院?只是基于道义上的责任?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