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韫妹妹,我要闻了神清气爽的香囊,你做给我。”
“好,过两天给你……”咦,不对!她为什么要替他做香囊,又不是他的丫鬟。
“说定了,不许反悔。”嘻!骗到了。
“等一下,我应得太快,你家……”雷府的丫头众多,又有一个针线房,根本轮不到她动手。
“啊,到了,明韫妹妹要陪我下车吗?”
他一张笑脸住前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是错觉。
而任谁瞧见这样灿烂夺目的笑脸,那真是什么气也生不出来,有着片刻失神地温明韫唇微启,话到嘴边硬生生的消失,当下懊恼地想咬人一口。
“好……”
不好行吗?他得罪的是县太爷,不管这件事能不能靠前首辅雷老爷子的关系压下来,他们总是理亏的一方,而她又恰巧在马车上,不跟着赔礼哪说得过去。
于是乎,马车到了县衙门口,下车者三人,不情不愿的雷霆风、一脸无奈的温明韫、东张西望的春草。
“你还有脸来见本官。”
一入内,就见一名清如莲、静如月的男子仰面朝天,素净的帕子单绣了一杆秀雅青竹,捂着鼻,点点红梅染于帕上。
“嘻嘻,我的脸不就在这里,怎么会没脸?喏,你来摸摸,细皮嫩肉,恍若凝脂。”根本不当回事的俊美少年嘻皮笑脸,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无赖样,笑得无比张狂的凑上前。
“滚开,世上第一厚颜无耻的名号非你莫属。”年轻知县将头撇开,不想瞧见得寸进尺的家伙。
江照舟和雷霆风虽是姨表亲,两人却不是同一挂的,年长数岁的江照舟好读书,整日浸淫在书中,从不与人结党结派、招摇过市,书院一待十年余,直到中了探花郎才略微在亲戚间走动。
雷霆风恰恰相反,他是一看到书就昏昏欲睡的人,没法安安静静待在屋里一刻钟,成日往外跑,他喜欢恣意大笑,畅快的跑马,与风为伍、星月为伴、不拘小节。
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共通点,也玩不在一块,虽然同在京城却常常错身而过,江照舟天生有股儒雅之风,见不惯同辈人浑噩度日,不思上进,雷霆风则怕了他出口成章,孔孟言不尽,因此极力的避开。
一对表兄弟都对彼此知之甚详,却彷佛猫狗般的合不来,一人喜静、古板守旧,一人好动、顽劣不改,他们皆是家人口中常提的相反范本,因此多少互看不顺眼。
“哎呀,我也没否认呀!你何必气得脸色发紫、鼻孔肿大……啊!我眼花了,不是气出来的,是受伤了,何人如此大胆敢出手伤人,快拖出来打一百大板。”唉!真可惜,没毁容。
“你以为本官不敢罚你?”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全是雷老爷子纵容的,养出个目空一切的霸王。
“敢,我几时怀疑了,你这人一板一眼不知变通,落在你手中哪能不吃苦。”这家伙最擅长的是说教,一开口能说上一天一夜,睡了一觉起来继续诲人不倦。
江照舟眼一魅眯,将沾了鼻血的帕子往他身上一扔,“你的好杰作,一脚抬起真威风。”
故意装作听不出嘲讽的雷霆风不用人请自个儿落座,还吩咐管事上来,然后痞痞的道歉,“失误呀!表哥,我是要踢车门关上,谁知你的马脸大如桌,我一时来不及收脚只好得得罪你了。”
“别叫我表哥,叫江大人。”这小子还没有一点反省之意,依旧故我,简直是朽木。
“是,江大人,您老还好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依照朝廷律法,颜面有损者不得为官,我看你鼻头肿如蒜,只怕不好见天颜。”
“在担忧本官之前,你倒是先担忧你自己,本官若是颜面有损,你就等着进牢里。”江照舟冷笑一声,“你为你现在还能靠着雷老爷子替你收拾善后吗?瞧瞧你成什么样了,站没站姿、坐没坐姿,雷老爷子的风范你一点也没学到,真为他老人家感到痛心疾首,你就不能学点人样,好好上进……”
以他的资质若能好生栽培,日后必是朝中栋梁,虽然顽劣成性,他还是看好雷霆风,越是淘气的孩子,一旦顿悟,奋发向上,越有一番成就,宝剑未炼成前也是一颗顽石。
“停、停、停,别再念经了,我这颗头快爆开了,你就饶过我吧!英明神武的江大人。”
先前念了他一场还不够,现在还继续。雷霆风假意抱头,露出求饶的痛苦神情。
江照舟清俊面容为之一沉,“你不知侮改,本官晓以大义就该虚心接受,雷家人世代为官,不曾出一名纨裤子弟,你要令祖先蒙羞,全家抬不起头见人吗?”
一提到全家人,雷霆风的神情就冷淡了几分,收起了那装模作样的神色,“人活着只有为官一道吗?我爹是户部侍郎,长兄在国子监,高中入翰林是必然的事,父子同朝为官,难道不令人忌惮?”
身在官宦人家,他再纨裤也略知朝中之事,祖父为何辞官,还不是因为父亲太躁进了,意图靠着祖父的人脉帮扶皇子争储,祖父才退出朝堂,不让皇上有所猜忌,就怕君臣失和,惹来灭门之祸。
“你想多了,皇上是明君,他最不缺的是海纳百川的胸襟,有能力者不怕猜忌,为国为民都该竭尽心力。”大晋上下该做的事太多了,而会做事的人太少。
雷霆风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干么申请外放,不留在京里当你的翰林老爷,十年、八年也能熬出头。”历来储相出翰林。
一提到这件事,江照舟神色多了一丝恼意:“明知故问,还不是你雷家逼人太甚。”
“雷聘婷?”雷霆风眼睛转了转,想到大他两岁的胞姊对江照舟有多么的倾心。
一听到这名字他脸色都变了,“别提她,不然我立即拘捕你入狱,把牢底坐穿了。”
“公报私仇。”雷霆风气得跳脚。
江照舟一脸正色得道:“是公事公办,你公然袭官还不是罪?以本朝法律轻者三十大板,重者服役三年。”
“三年?”温明韫起初看这两人虽然唇枪舌战,知县大人却没有真的动怒,也就暂且没有插嘴,但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惩罚,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听到这软软的低呼,一直吵吵闹闹的两人这才想起落下了一人,一个挑眉,神色高深莫测,一个连忙起身,把管家送上来的碧螺春转手赠人。
江照舟看着小霸王表弟与过往迥然不同的举动,只觉得耐人寻味。
“明韫妹妹,喝茶。”他怎么会忘了她,太混帐了,都是姓江的魔音传脑才令他头晕脑胀,满脑子浆糊。
看他让出的座位,温明韫还真不敢落坐,也不敢喝那好茶。
“我不喝茶,你忘了你是为何事而来吗?”她压低声音说出后半句。
雷霆风厚脸皮敢讨茶,她一个民女却没有这种勇气。
“明韫妹妹,你怎么偏心别人,你看看他有当一回事吗?还不是就当灰尘一样,手一拂便了无痕,就你挂怀在心,以为老虎下山非吃人不可。”他吃味了,她不哄哄他誓难罢休。
“何事?”江照舟好奇一问。
“无事。”他回头一吼。
“本官问的是她不是你。”
“我代她答话。”面色一冷的雷霆风往前一站,挡在温明韫前头,不让狗官多瞧一眼。
“你是她何人?”江照舟冷笑。
“我是,我是……呃,邻居。”他想了老半天才面红耳赤的挤出一句,可一说出口又十分不快,至于不快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胸口压了一只大乌龟似的,想要把它搬走,它伸直龟颈嘲弄。
“非同宗族亲不得代为发言,你不过是邻居而已,哪有资格替她回话。”江照舟有意刁难。
涨红脸,雷霆风怒目横视,“就凭她是我的明韫妹妹,我们感情好得很,没什么我不能替她说的。”
此言一出,一旁的温明韫顿感头痛不已,什么叫感情好得很,他不怕别人误会,可是她怕呀,万一被人误会他俩有什么亲密关系,她就要倒楣了,世人对男子多宽宥,而对女子多苛刻,同一件事却有两种看法。
江照舟也是皱眉,“雷霆风,你在说话前不能先想一想吗?这是坏人名节。”幸好是他听见,否则传了出去定是一场风波。
“我才没有坏人名节,明韫妹妹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人心眼不好,最爱搬弄是非。”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雷霆风一味地怪罪江照舟,认为他不安好心,见不得人好。
然而温明韫却点明了事实,“你有。”
他愕然,满眼困惑,“我哪有坏你名节,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他是在报复我。”
“我们只是比邻而居,是上来何而居,别再妹妹、妹妹的乱喊,你要知道流言伤人,再让你高声嚷嚷次,我只有出家当尼姑的分。”她一向把他当小孩看,加上他又擅长讨好人,对他总是有几分心软,任凭他高兴地称呼自己,可是实际上他已经是少年了,不好的习惯就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