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卖给自家药铺,还要大老远跑到县城。”
他看过她卖板蓝根、连翘、金银花、甘草之类的药草给温家药铺,每次一大箩筐还卖不到三两银子,让他看了好不忍心。
在山上待了一天才赚少少的银子,实在是辛苦钱,他想给她银子她又不要,说是采药能让她感到快乐。
其实三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温三叔看在是自家侄女分上添了一些。
不过身在富贵窝的雷霆风不知民间物价,暗暗为他的明韫妹妹叫屈,还下定决心要帮她多采一些药草。
“不好赚自己人银子。”她这话半真半假,主要是不想让人知晓她有多少银子。
说来也可笑,二房的叔婶居然担心她掏光祖父的私房,祖父的偏宠众所皆知,因此他们反而比大房更常回桃花镇,不时打探老人家有没有私下给点金呀银的,或是买什么送给她。
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手上有这些好药材,不来吵才奇怪。
他一听也笑了,觉得很有道理。“以后你要卖药草尽管来找我,我家马车跑得快,一天便能来回。”
温明韫没一口应允,她将雕花小木匣往怀里一塞,考虑着要不要再到县城卖药材,她并不缺银子,而且也走明路在温家药铺寄卖药丸,这样拿钱出来用也不会让人觉得怪,目前而言已经足够了,不要太引人注意了。
她也担心在城里遇到她爹娘兄长,若是被人察觉异状,平静的日子不但不复存在还会若心来一身腥。
她刚这么想,耳边就传来不确定的轻唤。
“妹妹?”刚刚风吹过,撩开了窗帘,温希忠觉得窗边的小姑娘好眼熟,但又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轻唤。
温明韫掀开窗帘,看到外面的人一笑,“大哥。”
看见真是妹妹,温希忠腼腆的笑了,“你怎么来城里了,爹娘知不知道,你要不要回家住两天,大哥给你整理屋子。”
大哥温希忠忠厚老实,是肯脚踏实地苦干的人,跟着二叔学医,已能给人开药了,他对妹妹算不错,虽然回去的少,但每次回镇上总不忘给她带些珠花、小首饰,城里才有的甜糕和绣花的花样子。
至于二哥温希孝比较滑头,嘴也甜,他对学医没兴趣,但热衷在进货这方面,跟着父亲出过几次远门买药材,他觉得自己很适合药材买卖,打算日后当个药商。
“大哥,这位是刚搬到我们宅子隔壁不久的雷公子,他家老爷子和祖父很投缘,常往来与家中,今日他进城来送礼,我便搭便车来买个绣线,你回头别跟爹娘说太多,省得他们胡思乱想,我买好绣线就回去……”
温明韫刻意将窗帘掀得更开,让大哥瞧见她身边的春草,两人的身形差距甚大,明显的感觉出她还很稚嫩,不会联想到歪处。
想想她不知该哭还该笑,她最痛恨的矮个儿反而帮了她一回。
“温大哥好,我是雷霆风,你叫我霆风就好,我陪祖父从京城来的。”自来熟的雷霆风自报家门。
一听是京城来的,温希忠一双眼睛亮起来,满是崇拜和向往。
“雷公子是大家子弟吧!真不好意思还要你费心了,我妹妹很少到城里来,若有不对的地方请多谅解……”
“明……温姑娘颇为知礼,人也好相处,乖巧懂事又不吵人,我祖父很喜欢她呢,说拿我跟她换。”
一向口无遮拦的雷霆风正要和往常一样喊声“明韫妹妹”,谁知明字刚滑出口,一只人手钳子往他大腿一撑,当下痛得他差点要喊娘了,但一看到手的主人是谁他就蔫了,中规中矩地收敛跳脱的性子,摆出正经公子哥的架势来。
“呵……妹妹一向很得老人家欢心,我家祖父也是疼她如珠似宝,让人看了嫉妒。”他们几个兄弟合起来都不及她一人受宠,爹娘还说妹妹的嫁妆不用愁了,祖父会出大头。
本来雷霆风看这人还算老实,对温明韫也和气,还笑咪咪的,但一听这句话,脸色就沉下来了,一时没忍住,将打从得知温明韫身世后就累积的不满一下子全爆发出来。
“有什么好嫉妒的,你们有爹娘护着,不用为将来的出路忧心,温姑娘有爹娘生却没爹娘养,像个弃儿似,还得上山采药赚取微薄银两,你当大哥的没想过要帮她吗?”
“什么?”温希忠怔住,妹妹上山采……采药?为什么呢!不是祖父养着她……
他不太明白,妹妹明明衣食无缺,有屋子住、有祖父亲传本事,还不用在爹娘面前尽孝,雷霆风为何替她抱不平,义愤填膺。
“大哥,别理他,他话本子看多了,我们一会儿要出城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吃饱穿暖气色好,不必替我担心。”温明韫笑得明亮纯净,好似不知忧虑的小姑娘,并不因为爹娘不在身边而难过。
“妹妹你真的上山采药吗?”他小时候去过几回,太累了,也就没去,后来就搬来县城,要真是如此,妹妹确实是吃苦了。
“没事做,采着玩的,我年纪这么小,陪祖父进山哪能走多远,不就采采益母草、咸丰草,婆婆丁熬一桶当茶喝,咱们以前不也这么做。”这些都是乡下人家消暑饮品,消热解毒。
“喔,这样是比闲着好……”小姑娘家也没旁的事好做。
不够关心妹妹的温希忠信以为真,还搔着耳朵呵呵笑着,浑然没看见雷霆风眼中的冷意和鄙夷。
第六章 口头定下亲事(1)
“明韫妹妹,你真的不恨你爹娘吗?”
换成是他一定有埋怨,同样是爹娘生的,为何厚此薄彼,像他姊姊过得多惬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想要什么爹娘都会买给她,有穿不完的新衣服、戴不完的首饰、精致的吃食、婢仆成群。
娘说:“儿女是父母心中宝,修了三生才有缘来做亲,父母疼儿女是天生的,唯有惜福才能再得来世缘。”
即使他爹一心钻营也没忽略三个孩子,长子继承家业,所以在教管上稍微严厉些,次子调皮,那就放任他好好的玩耍,反正不求他上进,只要他不闯祸、不惹事,平平安安长大,日后娶妻生子就成。
对唯一的女儿他也是娇养的,从不舍得让她吃苦,锦衣玉食养得娇嫩,即使凶名在外也盼她嫁得如意郎君。
反观他的明韫妹妹,就像没人要的小可怜一样,他搬到温家宅子隔壁已多时,却一次也没见着爹娘兄长—探亲,好似死在外地了,对女儿实在无情,生个女儿还不如一块猪肉。
看着温希忠掉头就走,也没想过请妹妹吃一顿饭的表现,向来话多得雷霆风沉默了许久,他原本就心疼温明韫没爹娘照顾,看到一家人的冷漠对待他心都痛了。
“有什么好恨的,他们把我生下来就是最大的恩惠,让我能看到天、瞧见水,闻到花香,听见蛙鸣鸟叫声,吃到好吃的东西,遇见对我好的人……”她很满足了,不再强求。
像她前一世的老妈什么都管,太强势了,从她刚上幼稚圜穿的衣服、小背包、鞋子袜子,到了长大后的发型、化妆品、包包的颜色,连手机都不能锁,方便她随时查看,通讯软体对话框里的一句话也要查问老半天。
不过在失去后她才想念老妈的唠叨和她处理事情的明快简洁,有虎妈在,当个妈宝也不错,省事多了,得罪人的事有人做,她安心当大小姐。
“对对对……我就是对你很好的人,你要把我牢牢放在心里。”雷霆风点头如捣蒜,直说自己是好人。
温明韫露齿一笑,整个人神采飞扬,像山顶上的宝石闪着莹光。“我会记得你。”
一听她会记住他,雷霆风又一番傻乐。“明韫妹妹,你这是要回去了还是再逛一逛,离城门关还有一段时间,我们让马车跑快些还能赶得上。”
看一看天色,又想起在城里的爹娘,她螓首一摇。“不了,抱了一叠银票不安心,早早回了省得提心吊胆。”
“好,都听你的。长顺,听见了没,让马儿跑起。”他也不太放心,那么多银子。
“是!公子。”代替车夫赶车的长顺轻应了一声,扬起马鞭一挥,马车动起来了。
马头一转,是出城的方向,偏西的日头让云彩染上一抹霞红,成群的归鸟掠过天空,飞向彩云深处。
“对了,雷二哥——”
“是霆风哥哥,你又忘记了。”他不喜欢她的语气太疏离,之前明明还好得很,是谁又说了闲话。
雷霆风心里憋闷着,他不觉得自己与她过于亲近的行径有多引人侧目,反而认为身边的长舌妇太多,放着自家的活不干专嚼人舌根,若让他瞧见一个踹一个,瞧见两个踹一双,踹到没脸开口。
“别老惦记着这些无所谓的称谓,男儿当做大事,不记挂芝麻小事,你想一辈子无所事事吗?”她希望他有自己的事做,而非靠着祖荫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