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贫嘴,你爹那边还不知要出什么烂招呢!咱们得防着,要记住一件事,能力高的人才有说话权,连自己都无能保护又如何护住别人,只能任人摆布。”他语重心长地叮嘱孙子,又在心中希望儿子不会先斩后奏,为从龙之功而不管不顾。
“是的,祖父,我知道。”他爹跟沙筑的堤防一样不可靠,水一漫上来就散了。
“还有,不要常常往温家跑,现在已经有流言传出,你也该谨慎些保护人家的名节……等等,你要去哪里?”这小子不能安分一时片刻吗,他话还没说完呢!
“我去找明韫妹妹。”见一次,少一次,他得赶紧拢住她的心,别被野小子拐跑了。
雷老爷子一听,气得都想打人了,怒喝,“回来。”
雷霆风臭着一张脸,不甘心地往回走。
“我刚说过的话你就抛在脑后了,先不碰面,等我明日过去和老兄弟说说,成与不成都不能失了和气,结亲不是结仇,要人顺了心意才是……”
“……是。”他垂着脑袋答应。
能不见面吗?对雷霆风而言当然不行。
不过才三天,在雷老爷子提过两家的亲事隔日,笑容满面的雷霆风又爬上墙头,冲着背对他磨药的小人儿直喊——
“明韫妹妹、明韫妹妹,我来看你了,你好吗?”她连背影都好看,真不愧是他的明韫妹妹,她是他的、是他的了,温爷爷答应祖父的口头之约,三年内不与人议亲,等着他抬聘礼上门。
没病没灾能不好吗?头也不回的温明韫在心里叹息。
“下次你干脆在这里开道门,省得爬上爬下。”
她是在嘲讽他三两头翻墙,没半点规矩,可没听出深意的雷霆风却是双眼一亮,眯着眼睛笑。
“一会儿我叫人来敲墙,在这里弄个月洞门,门边种上你爱吃的葡萄,每回从底下走过时随手摘下一串,你肯定喜欢。”
闻言,她僵直着颈肩缓缓转头,狠瞪他,“你敢敲墙,我把你脑袋敲成筛子!”他当真无法无天,全然无视礼法。
“是你说的,我照做还不成。”他说得委屈,可澄澈眼眸可看出他的蠢蠢欲动,他真的觉得那面墙很碍事,让他不能时时刻刻瞧见明韫妹妹的身影。
“用耳朵听,用脑子思考该不该做,三思而行,凡事不一定能随心所欲,做事要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自己。”他不笨,只是少了磨练的机会,雷府这柄大伞把他保护得太好了。
“明韫妹妹,我祖父前几日来过了。”雷霆风一跃而下,一堵墙挡不了他,自个人拉了张藤编小圆凳坐在她身侧。
“你祖父哪天不来。”一得空就往温家来,有时拉着祖父下棋,有时讨教医道,都当自个儿宅子了。
他欢喜又带了一丝紧张地碰碰她手臂,“我祖父是来说你和我的事,他是笑着回去的。”
“你和我?”温明韫脑海中空白了一下,随即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两家人坐谈小儿女之事,而且是笑着回去,结果如何还有什么猜不着呢!
看着笑得让人没法说他一句不好的少年,温明韫心里泛起小小的涟漪,虽然很轻、很淡,几无波纹,却是她老灵魂中久违的一抹悸动。
“你等我好吗?最多三年我就回来。”他一脸期盼,又有些叫人心疼的不安,不确定她是否愿意。
“你要去哪里?”
“西南。”他勉强的勾唇。
“去干什么?”一听西南,她蛾眉不自觉一蹙。
“参军。”这句话他说得有力多了,他确实怀着保家卫国的雄心壮志。
“参军?”她讶然,文官之首的孙子去参军?这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他应该去考科举,为何雷老爷子会这样安排?“参军没什么呀!你也晓得我平时就好动,又跟着卢教头学了一身功夫,不去阵前杀几个敌人祭旗太可惜。”他说得眉飞色舞,好像真砍下无数颗脑袋,正朝她炫耀辉煌战绩。
“我要听实话。”他的神情太假。
口沫横飞的雷霆风蓦地一顿,眼角抽了抽,但看她绷着小脸,终究不敢隐瞒,“因为我爹要安排我的婚事,我得跑远点让他逮不到,我爹是户部的,管不到兵部,一旦我入了军营他就没法把我捞出来。”
这理由听来很合理,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似乎有皇家二三不能说的事,如果他祖父不曾为首辅她会信,但只要牵扯到皇家就一笔烂帐,但这件事他既然不想说,她也没必要多问,再说了,多问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知道西南有多远吗?”
他取过药材帮着切药,动作有模有样地,可见没少做,不知不觉中他成了温家一员。
一边切药他一边说:“就是远才要去,要不然我爹三天两头派人去骚扰,藉故把我绑回去拜堂成亲我多冤呀!”
想像他说的那情景,温明韫都要同意这挺悲惨,为了利益,他都成了祭品。
“西南虫多、蛇多、瘴气多,他们当地以吃虫子居多,你能接受?”
“吃……吃虫子?”他脸色发白。
“对,吃虫子,竹虫、蝎子、蜂蛹……你知道的虫子都能吃,或烤、或炸、或炒,西南多泽地,耕地不多,粮食不足就用拳头代替……”其实不难吃,她喜欢吃炸得的酥酥的,会爆浆的则敬谢不敏。
前一世的她曾跟同学进原始森林采集植物,在当地的村庄过夜,人家请他们吃虫子大餐,她是少数吃得津津有味的人,其他人的反应就像他……他这样去得了西南吗?“不要说了,我……我要吐了……”太恶心了,虫子怎么能吃。
“你还去吗?”光听就受不了,他哪能去。
“……去。”他白着脸,眼神坚毅,“但是……明韫妹妹,你那些一撒就让动物倒成一片的驱兽散多给我一些,还有防蛇防虫、防水土不服,应急治疗疫病的药丸多准备些……不行,我回去开个单子,你什么药都要给我。”
他扳着指头数,几乎想得到的药他都想带上。
“西南也有大夫,还有巫医。”
他倏地脸色惊恐,“难道会用虫子做药?”
温明韫差点笑出声,“或许会。”
听了之后他面上惨白无血色,“明韫妹妹,我能不能活着回来就靠你了,我还要娶你,不能死……”
她一听,嗔瞪他一眼,不想理他了。
第七章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1)
“这是丁桂散,主治头痛,每一次用少许,加在膏药里用,记住了没……”
“嗯!”
“还有这个越鞠丸,用了川芎、苍龙、香附、栀子,神麴制成,功效是行气、活血、解郁……半夏露是止咳化痰,健脾益气丸补气健脾,益肝丸专养肝阴、疏肝气……”
温明韫就像出清库存似的将几年练手制的药全搬出来,每一种的数量不多,有的是药丸,有的是浆状,因为她是闲来没事试着做着玩的,而且手头药材也不多,所以没法多做。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失败品,浪费了辛苦采来的药草,她堆成一堆不予理会,没想到竟生成毒素,她废物利用制成毒丸,也放进给雷霆风准备的药箱,她还特用红色瓷瓶装,并且贴上纸条做标记。
不过数量虽不多,种类却多,仔细一数竟有上百种,每种二到三个瓷瓶,可真是装了满满一整箱。
只是想一想军营里有多少人,若是雷霆风不藏私地往外掏,那还真不多,可能一下子就分光了,他留不了几瓶。
担心雷霆风,忙着替他准备药物的温明韫也忙糊涂了,居然把女子调理身子的温经丸、四物丸之类的也放进去,要不是跟她学过认字的春草发现放错了,及时取出,这要进了军营还不闹出天大的笑话。
温明韫尴尬的转开话题,继续介绍药品,“吃食不净容易有虫子寄生在人的身体里面,乌梅丸可以温脏补虚,泻热安蛔,可以制止蛔虫蠕动、驱虫,也可以治久痢和反胃呕吐,化虫丸、驱绦丸也是驱虫用……”
光是驱虫用的就有十来种,毕竟这个时代没有另一个时空驱除寄生虫的药可用,只好各种各样的都准备一点,总会多少有效。
她也不怕辛苦的翻遍医书,连着数日制药,多一份保障也少遭一份罪,日晒雨淋的从军向来不是简单的事。
温明韫不厌其烦的一一解说药丸子的用法,就连老首辅都频频盛赞有心了,更何况动容到眼眶泛红的雷霆风,他差点大喊“我不去西南了,我要留下来陪明韫妹妹做药,帮她卖药”。
只可惜京城的紧张情势由不得他儿女情长,太子一死,其他稍有势力的皇子纷纷冒出头抢那唯一的东宫之位,结党分派的朝臣们各有拥护者,明里暗里的交手已经不知多少回,波诡云谲。
见利忘义的雷霆风之父雷鸿文已投到四皇子阵营,为了让新主子更看重他,居然主动提出用小儿子的婚事作为联姻,拉拢朝中权贵,修书一封要陪着老父返乡的儿子返京过年,年下便能定下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