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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氏见沐依儿一样不搭理,脸色不甚好看,转身要带着自打进门就没说过半句话的女儿离开。

  一直垂着首的沐莲儿却在离去前蓦地转过头,声音极低的对着床榻上的沐依儿说:“你怎么不干脆死一死?真是令人厌恶!”

  令人厌恶吗?

  直到所有人离去,沐依儿这才睁开双眸,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那笑容愈来愈大,最后竟大笑出声,只不过她伤了嗓子,那笑声嘶哑难听,犹如鬼叫。

  她没死?真的没死!不仅未死,还回到了出嫁前,因为拒嫁自缢未成的那一夜。

  这是老天垂怜,让她得以重生。

  想着前世总总和方才那些人的嘴脸,沐依儿不再如前世那样,双眸盈满泪水,因方才的那番辱骂而难过哭泣一整夜。

  因为那些人不值得她流泪!她们根本不是她的亲人,她又何必因此而难过?她该笑,因重生而笑,因能够重活一世而开怀大笑!

  于是她笑得更加开心、更加畅快,那难听的笑声引来了刚送走大夫的贴身丫鬟阿喜。

  阿喜见自家小姐非但不难过,反而笑得如此高兴,小脸倏地发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明明心里难受得紧,怎么反倒笑了?你别憋着了,老夫人她们都走了,凌波院没人了,你可以哭了,大声的哭,别再笑了,你这模样好似……疯了一样,阿喜害怕……”

  她好怕,怕好不容易救回的小姐被那些人给气疯,她不要,她只有小姐了,她不要小姐发疯。

  “阿……喜?”沐依儿看向嚎啕大哭的贴身丫鬟,心头一软,用着残破的声音小声说:“我……没事,只……是……太开……心了。”

  前世阿喜为了阻止她被带走,被人活活打死,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那一刻,她嘴里都还喊着让她赶紧跑……

  她没想到能再见到阿喜,那双说好不流泪的双眸忍不住流下欣喜的泪水。

  见她流泪,傻丫头阿喜反而松了口气,哽咽的说:“小姐,你别怕,不管到哪里阿喜都会陪着你的,你不要难过。”

  听见这话,沐依儿哭得更加难过,前一世阿喜实现了诺言,她们主仆俩前后送了性命。

  阿喜死前的画面再次浮上心头,她郑重的发下誓言,“阿喜,这一世我一定会好好的保护你也保护我自己。”

  她不会让上一世的事重蹈覆辙,绝不!

  紫薇花树下,沐依儿悠闲的坐在赤色藤椅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透着晶莹的光泽,吹弹可破的肌肤细致如白瓷一般透明无瑕,纤长白皙的手里握着一卷书,她恬静淡雅的翻看着上头的内容。

  一阵微风拂过,色泽鲜艳的紫薇花瓣纷纷飘落,细细碎碎的洒在她身上。

  她身着一袭月牙白的蝶圆水仙裙,上头绣着粉色的花纹,仅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长发则挽了一个简单的流云髻,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将她衬得犹如失落人间的仙子一般。

  阿喜立在一旁,看着宛若仙女一般的沐依儿,看得有些痴了。

  她一直知道小姐生得很好看,只是以往的小姐似乎有些呆板,总爱窝在书房里看书,甚至连膳食都在书房里用,一整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时常抱着书,整整一日也不会说上半句话,可自从小姐自缢未成后,整个人似乎变了一样。

  首先是穿着,沐依儿长得美,可生得再美,不爱打扮也是枉然。她的衣裳很少,一年到头穿着陈旧的衣裳,就是首饰也不戴上一个,衣角都已磨得破旧,她还舍不得换。

  反观府中的夫人和其他小姐,一个个奢侈成性,除了定期裁制四季衣裳外,还会去外头的铺子买些胭脂水粉、首饰发钗,这也就算了,过分的是她们去的铺子全是沐依儿已逝娘亲留给她的嫁妆铺子,而她们从未付过半毛钱!

  沐依儿节俭,衣服舍不得换、吃食能填饱肚子就行,唯一的花费便是书房里的那些书。而她嫁妆铺子收回的盈利,管事们前脚才交到她的手里,沐老夫人后脚便来收去,美其名是替她保管,以免她年纪小胡乱花钱,事实却是相反。

  若非沐依儿的娘临终前曾交代过,所有的收入一定要交到沐依儿手中,否则便直接拿回娘家,一分钱都不能留给沐府的人,恐怕沐依儿自缢时,沐老夫人连让人救都不会救。

  沐府袭爵三代,如今已是第三代,府中连个像样的子孙也没有,别说是官场了,就是商场上都没有一个堪用,沐府就是个空架子,若不是靠着沐依儿的嫁妆撑着,早就垮了。

  这也是为何沐老夫人非要将沐依儿嫁给她娘家子侄的原因,若是嫁予旁人,这偌大的嫁妆就成别人的了,可要是嫁给她娘家之人,那就不一样了。

  这也是沐依儿为何一改之前节俭本性的原因,与其让如豺狼般的沐府人花光她的嫁妆,倒不如她自个儿痛痛快快的花。

  当然,这点阿喜是不会明白的,她只知道她家小姐不仅会打扮、变漂亮了,就连那一身气质都和以往截然不同。

  以往小姐略显呆气,成天与书为伍,虽不是进京赶考的书生,却读得比书生还刻苦,个性木讷不说,还很无趣,是个名符其实的书呆子。

  可自从小姐醒来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小姐了,小姐在人前依旧是那呆板无趣的样子,连多说一句话都懒,可人后那双漂亮的眼眸总是藏着无比锋利的寒光,尤其是看着老夫人和三夫人时,那目光冷冽逼人,彷佛能贯穿人似的,而有时又像没事人一般,一双眼转得飞快,像是在算计着什么似的。

  可要说小姐醒来后最大的不同,那就是小姐不再成日沉迷于书籍之中,而是终于肯拿起女孩儿该拿的绣花针……呃!虽然说小姐拿绣花针似乎不是用来绣花……

  才想着,就见沐依儿放下手上的医书,拿起手旁的绣花针,开始玩起扎小人的游戏。

  阿喜见状兴奋地上前问:“小姐,你扎的是谁?”

  沐依儿手一顿,额角一抽,反问:“你觉得像谁?”

  阿喜一振,忙瞪大眼观察,好半晌才头头是道的说:“这草人屁股略大,腰细且胸小,一看就像三夫人。不对不对,这胳膊太长,腿儿又细,也有些像三小姐……唔!小姐,你倒是说说是谁呀?”

  沐依儿看了看手上的草人,有些无语。

  她扎的明明就是个普通的草人,压根没有男女之分,这丫头到底是什么眼力,竟看出这草人有个大屁股……不对!她做这草人是拿来练针的,被这妮子误会成扎小人也就算了,这会儿怎么连人都给冠上了?

  “谁都不是,我只是在练穴位。你呀!这样乱说话,迟早闯大祸。”她伸手戳了戳阿喜的额头,赏了她一记白眼。

  这世道对巫蛊之术可是忌讳得很,若是传出点风声,不必坐实,一定是行火烧之刑,要是任这傻丫头乱嚷嚷,她这条捡回来没多久的命迟早会交代。

  阿喜一听到这么严重,忙捂住嘴,一双眼左瞧右看,确定没人后才吁了口气,小声的说:“小姐,你在练穴位?是指针灸之术?可那不是大夫才会的事?”

  她打四岁就待在小姐身旁,从未见过小姐拿针,别说是银针了,就是绣花针都不曾,这还是头一遭,问题是小姐怎么会针灸之术?

  “我会的事可多着呢,只是看我想不想表现罢了。”沐依儿拂了拂额前细碎的刘海,恍惚间想起前世那亦师亦父的怪老头。

  遇见他,是她嫁进江府的第三日。

  她本就不愿嫁,更不可能和不爱之人行夫妻之事,成亲当晚她以死相逼才逼退那色慾薰心的“丈夫”,从那日起,她便将自己关进书房,不愿回房一步。

  但那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几次要胁她无果,气急败坏之下竟然想用强的,她就是在那夜遇到那个怪老头。

  怪老头不知道从哪冒出来,随手扔出几根银针便吓得那人逃也似的跑了,她还在愣怔之际,就见怪老头从墙上跃了下来,站在她掉落在地的医书前,摇头晃脑的看着她,一开口便问了她一堆有关医药方面的知识。

  她爱看书,什么书都看,就连艰涩难懂的医书也读得津津有味,活了十多年,那些书早已被她翻得滚瓜烂熟,自然对答如流。

  没想到她这一答,那怪老头像遇见了宝,一双眼亮得惊人,对她说,他姓骆,叫骆老怪,这辈子一直在找寻传人,没想到会在此遇见她,直嚷着要收她为徒。

  虽然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却也是陌生人,她怎么可能答应,自然是直接了当的拒绝,谁知他竟以能帮她保住清白为饵,诱得她点头答应。

  从那之后,怪老头隔三差五就会溜进江府教导她,这一来一往就是三年,那三年,她学到即便读上数千卷书也无法习得的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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